這瑣碎低級的小麻煩,同這樣聽不進道理的蠻橫市井人群糾纏。

抓在胳膊上的那雙青筋虯結的手,因為長期體力勞動的緣故力勁頗大,抓得人生疼。跡部不悅地抿緊薄薄的雙♪唇。倒不是怕痛。試想,人生這十幾年,又有誰敢對跡部家大少爺動手動腳。

無窮無盡的責罵朝他劈頭蓋臉的淋下,百般擺脫不得,卻無處呼救,無計可施。跡部清秀的麵上終於漸漸惱羞——卻不敢發怒。

那無可奈何肩膀微縮的樣子,遠遠看去倒頗有幾分聳勁。

沒有跟班樺地,沒有忠心管家,沒有勤勞女仆跟隨於身後的跡部,終究隻是普普通通的中學生而已。遇上“公園管理員大叔”這種特別能戰鬥特別能羅嗦的未知類型生物,也隻有不知所措,乖乖聽訓的分。

甚至這份老實,與紳士無關,與驕傲無涉,他跡部隻是沒有底氣,在這樣一個毫無援手之處,同深諳此地行情的成年人爭吵。他鐵青著臉,深深的挫敗感狠狠蓋過那一星點可憐的憤怒火花,鋪天蓋地的襲來。

遠離風暴中心的鶴見原本看戲正歡,突然覺得這樣縮頭縮腦的跡部有點可憐了。

她忍不住長長歎息。

同認真負責的大叔糾纏是沒有前途的呐!

起步猛衝向糾纏中的兩人,趁著管理員大叔不及反應的瞬間功夫,鶴見拽起少年的胳膊,向著公園深處發足狂奔。

眼高於頂的大少爺,還是好好體會一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條粗淺卻實用的人生哲理吧!

呼呼的風叫囂著灌在耳朵裏。鶴見邁著大步,拚命的朝前奔跑。手裏死命拖拽著的那大型物體,卻始終不情不願地朝她施加著向後的力。

穿過一片稀疏的樹叢,鶴見在一片開闊的廣場前放緩了腳步。

緊張地再三回頭,確認管理員大叔並沒有追來。鶴見長長呼出一口氣,突然“噗”地一聲,皺著眉頭笑出聲來。

跡部麵上怒意更盛,這時才觸電般甩開被鶴見牢牢牽住的胳膊,別過臉不去看她。倒活脫脫像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

無非是覺得這樣落荒而逃太不華麗,又或者被女孩子救了實在丟麵子之類的原因而已。鶴見不同他計較這點別扭心情,自顧自咬著嘴唇,心情舒暢的搖晃著腦袋,不去管身旁那位惱怒地少年。

被忽視的跡部沉默著走開幾步,試圖離開這尷尬的氣氛,跨越到隱約有熱鬧音樂聲傳來的廣場裏去。

“是在看跳舞吧。”難得成功壓製跡部一回,心情大好,鶴見隨即旋踵跟上去解釋。

原本正望著廣場中央聚攏人群一臉疑竇,聽了鶴見的話,跡部飛快地渙散目光,做出漠不關心的神情。

所以說自尊心過強的大少爺根本不適合呆在這種無法掌控的陌生場所。鶴見聳聳肩,看在跡部大爺幫助過她的份上,鶴見決定好心提供台階給他下。

“代代木公園這裏常有想要成名的男生跳街舞。同去觀賞嗎?”

於輕快地音樂伴奏中,鶴見笑意盈盈,如那些老式電影裏邀請女士共舞的紳士般,優雅的屈膝伸手。

對上跡部鐵青的臉色,方從“舞會幻覺”中回過神的鶴見艱澀地吞了口唾沫,欲蓋彌彰地諂笑著補充上敬稱,“……跡部大人。”

水泄不通地組成人牆的女孩子們尖叫著,被她們圍在當中的街舞少年在這叫喊聲中,舞得更加起勁。

鶴見同跡部分立在阻擋車輛進入的兩根高高立柱上,遠遠眺望著那人群中的舞者。

在這種“庶民”的場所,頗有主人翁自覺的鶴見詳細地點評著,“雖然動作簡單,服裝簡陋,發型也有些過於追求流行反而顯得低俗,但他們說不定會成為大明星的哦。雖然現在是這樣不起眼的少年,可是,有過在此跳舞而被經紀公司發掘的前例呢。叫什麼來著,Brights?還有……”

鶴見掰著手指,如數家珍般驕傲地介紹著代代木公園的優良傳統,隨即記起了身邊這位仁兄的“高貴”的身份同品位。

“不過,跡部大人畢竟是看不上眼的吧。”她自嘲般地笑笑。

“不錯嘛,有這份勇氣。”微微混著鼻音的高傲聲線,那少年令人意外的發出了欣賞的台詞。

心念一動,鶴見扭頭去看他。跡部卻已輕捷地自立柱上躍下,雙手插在口袋,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下一個地點。”

傲慢的仿佛吩咐下人般的語氣,心中潺潺暖流瞬間結冰上凍,鶴見正要在背後做些不敬的動作,跡部感應般回頭,“下一個地方你想去哪裏?”

卻適時換上了商量的語氣。

“啊……那個……涉穀怎麼樣?跡部大人去過嗎?”意識到自己已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鶴見認命地搓著手。大意間,險些從立於之上的圓台上摔下來。又成功換來跡部景吾一個鄙薄眼神。

呔!竟曾有一瞬間覺得跡部景吾還算好人。三好鶴見覺得自己真是蠢爆了。她鼓起腮幫,顫巍巍的彎下腰。

沉默著注視三好鶴見如樹懶般抱緊立柱,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挪騰下來,跡部忽然轉身背向,慢條斯理的下達決定,“就去涉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