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風又三郎
鶴見疲憊的闔上雙眼。
盡管如此拒絕明亮,慘白的光線還是透過緊閉的眼皮耀得瞳孔一片昏花。
眼前走馬燈般閃過當初為投考冰帝爭執的場景。
彼時,阿學雖在她麵前安靜沉默,執拗的目光卻暗潮洶湧,蘊藏著深不可測的強烈情緒。
鶴見一直都懂得,弟弟那句沒有說出口的台詞——嫌棄我丟臉嗎,姐姐?
一旦話行至此,她便失去任何辯駁餘地。唯有沉默退讓。
可是……阿學他根本不了解冰帝學園的生態環境。並不是想要獨占好處,也不是害怕被人看到有這樣一個弟弟。
隻是……
無論也不想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傷害。
在那樣一個殘酷而涼薄的校園裏。
——強者至上。
如今,要問起任何一名冰帝學生,冰帝的精神是什麼?
那麼多半,不,應當說百分百會得到的這樣的答案。
可笑。
抬起眼睛環視著這“由強者決定”的教室生態。
忍不住牽扯嘴角弄出一絲深刻的嘲諷紋路。
兩年之前,最初的最初,明明不是這樣的。
同所有的日本本土學校一樣,那時的冰帝遵循著嚴格的學長製度。所有的社團論資排輩,由年長者占據著領導地位,肆意的訓斥教導著後輩。
見到學長要行禮,學長的訓誡即使無理也要謙遜的聆聽,然後再依據當場情形考量,進行謹慎的勸誡。
這便是所有日本人,一生所必須遵從的社會生態在校園的投影。一個微縮的社會預備役世界。
如今,冰帝卻成為了一所以信奉“實力至上”的西洋派新思維信條而著稱於都內的新派校園。
盡管更多社團仍然由年長者把持著領導地位,對學長的敬畏也依然留存於很多學生心中。
但隻要有信心有能力,後輩勇敢地向前輩的地位發起挑戰,這樣的行為是被鼓勵與提倡的,並不會受到過多的譴責和懲罰。
應當說,至少表麵是這樣。
實際的執行情況,則要取決於當權前輩的度量秉性以及刺頭後輩的軟硬實力。
即使是如此局限的進步,也已經足以在都內受到廣泛的關注與矚目。
是那個人強硬的改變了這一切。
“你們打算就那樣對隻是年紀比自己大的前輩們低頭嗎?”
亮君曾向鶴見重複過這樣的話。
那是挑戰全體前輩,奪下整個網球部王者地位的跡部響徹整個網球部活動室的宣告。
亮說自己那時醍醐灌頂,恍然驚覺他其實並不需要一直屈服於能力並不比自己強的所謂“前輩”。
“那家夥是真的厲害。”說著這樣的話,亮的神色間滿是掩不住的讚許。
是了。鶴見輕輕點頭承認。
跡部說的沒錯,當然不甘心。
沒有人會願意心甘情願的低頭,隻是被打擊被擠壓的太久,便會有些人忘記了自己的不甘,就像當初的亮那樣。
還有人會一邊壓抑著自己低下頭去,一邊無聲的咬緊牙關,就像……一直以來的三好鶴見。
“三好代表。”略帶焦灼的呼喚將鶴見的思緒拉回。
有後援團的女孩子匆匆跑進二年A組教室。先是小心的拿眼去瞥前排的跡部,確定未被注意,貼近三好鶴見身邊壓低聲音,“又發生衝突了。”
無人的走廊角落裏,鶴見聽到了事情的概況。
有個女孩子在言辭間得罪了審查代表愛川實花,正被愛川帶領後援團的女孩子堵在女廁裏,把她的臉往開著籠頭的盥洗池裏按。
校園欺淩。
這常常被社會輿論拿來譴責“森嚴的等級製度”的畸形產物。即使改換一種生態平衡方式,奉行“強者至上”,也無法根除,隻會愈演愈烈。
“籠頭裏沒開熱水吧。”鶴見耐心的詢問著這焦慮地跑來求援的女孩子。
“沒有,可是……”
“那就不會出事。愛川她們不至於把人活活嗆死。最壞的情況是需要人工呼吸而已。”鶴見大度的拍著對方的肩膀,試圖撫慰的樣子。
盡管她很清楚,這樣的做法不會有任何安慰效果。
“三好代表!”求援的女孩子聲音焦灼,“你不去管一管嗎?”
真麻煩。
盡管心裏的小人已經是不耐煩的扶額吐槽形態,表麵上三好鶴見仍然堅守著身為“被信賴者”應有的端正持重。
雙腳穩穩當當的站立於大地之上,四平八穩,不動如山。
“我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無法貿然判斷其間是非因果。這是愛川君的私人事務,作為局外人,我並沒有插手幹涉的立場呐。非常抱歉。”
是的,盡管對方是後援團代表,盡管當事人的主體均是後援團成員,但這並非是後援團事務,而是作為愛川實花個人的私自行動而已。
沒有立場幹涉,也缺乏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