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悶聲承受著,撐在椅邊的手慢慢覆過來,與我交纏在一起。潤白的後背倒映著月光,竟有一分聖潔的氣息。
模糊中我看到三角琴上的玉蘭花,隨風輕輕擺動了一下。
捧住戲子的[tún]瓣去在裏麵時,戲子仰起頭顱輕叫一聲,脫力地從我身上癱軟下去,濁白的液體濺上我的腰腹。我低下頭,吻他光潔的額頭、染著玉蘭薄香的長發,還有哆嗦著的嘴唇。
……
天色已然漸曉。
我穿戴整齊,為疲憊的戲子蓋上薄被,拎起手中的皮箱朝大門走去。
“你去哪兒?!”戲子在我身後尖叫道。
他跌跌撞撞地從軟椅上爬下,咬著牙站起身,不斷流淌著濁液的大腿內側正在輕微地打顫。他的雙乳都在腫脹流血,黑發淩亂地散在胸`前,望向我的眼神著實可怖極了。“不許走!”他歇斯底裏地朝我道。
我放下皮箱,轉過身來看著他狼狽又猙獰的模樣。“我為何不走?留在這裏繼續受你的監視嗎?”我冷笑著道。
戲子蹙眉道:“你說什麼?”
“戲子,你不就是陳先生派來監視我、來找尋檔案的人麼。”見他仍是一臉不解,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道,“我讓你去廣州送的東西,那位陳先生,你是認識的罷?”
戲子一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讓我來想想,去年六月我被開除黨籍,攜帶新右.派的重要內部檔案回了京師,卻遲遲沒有把它們交給共.黨的高層人士;在那時你我恰好相遇,你莫名地就對我殷勤萬分,甚至百般色.誘挑逗,以我夫人的名義自居。你為我做的事,多數都是對他們有利的;你殺的人,怕也是陳先生授的意吧?”本應該去廣州赴死,卻安然無恙地順利歸來,想必不會是個小角色。
我平淡地說著,抬眼去看戲子的表情。
“——陳先生沒有讓我去殺人。”戲子沉默著聽我講完,抬起臉認真地道,“我雖然認識他,但黨派間的鬥爭又與我這個戲子何幹!我沒有被任何一個人授意,來到京師也隻是為了保護你而已!我殺掉的所有人,都是你討厭的人、阻礙到你的人;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他終於流下淚來:“學程,我是你哥哥。——親兄弟!”
……
總算,是講明了。
“戲子,你倒是好意思講出來。”我眯眼打量著他布滿痕跡的身體,歎息道,“像你這般淫.賤的人,也配做我兄長?”
戲子一僵,怔怔地望我:“你早就知道……”
我把拐杖放到一旁,默然點了點頭。
即使記憶中的麵容再模糊,那少年懷抱的柔軟與溫度也是無法忘懷的。我隻能欺騙自己,欺騙自己道戲子不是我的兄長,而是一個死不足惜的間諜;或許是蔣公的人,或許是陳先生的人,總之不會和我有半點幹係。
若戲子這話沒有講出來,我們還尚有餘地;這話講出來,便是絕了我們的所有未來。
這天下,還有什麼比兄弟相.奸更可笑的事?
……
眼前,戲子的眼淚已經順著下巴淌到了地上。“學程,我愛你呀……就算你要殺了我……我還是愛你……”他捂著臉,蹲在地上嚎啕起來。
我的心頭猛然震了一下。
原來他也知道,知道我曾經千方百計地想要他殞命異地,自此從我的生命裏消失。——也是,他若真的和陳先生交好,陳先生沒有理由不告訴他那信件的背麵塗著什麼駭人的字跡。他竟強壓下了那苦澀,佯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歸京,依然來做我的戀人,我的夫人。
我閉上眼背過身去,搖頭道:“悖德與亂倫,為天地不容。”說罷我不再回頭,拎著皮箱走到門口,拉開了那扇古典而沉重的大門。
身後傳來花盆驟然破碎的聲音。
我仿佛能感到有把尖銳的匕首,正從那漆黑的泥土裏冒出頭來,被戲子握在手裏,壓抑而恍惚地注視著我的背影。
“學程,我這雙手,已不知為你染了多少血。”戲子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若是你今日丟下我一走了之,我就……”
他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就把它砍下來。”
窗外依稀傳來幾聲鳥鳴,玉蘭花的香味已逐漸變得稀薄。我關上門,站在門外對他道:
“再見,哥哥。”
……
走出這棟洋房時,梁婉儀穿著束腰輕盈的潔白長裙,手上拉著小巧的皮箱,正端莊嫻雅地站在花園外等我。
我朝她微微一笑,左臂稍張,她便會意地上前,像個賢淑的夫人一般挽住了我。
五月,我和梁婉儀一起離開了故國。
作者有話要說:
☆、13
一九六六年,法國東南部某海濱小鎮。
四十年過去,我和梁婉儀一起在法國進修、學習,她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在歐洲享有很高的聲望;而我在鎮上的中學當古典文學老師,日子緩慢而又平靜地一天天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