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雄靜靜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說此刻還有什麼人能讓他感到既高興又無奈的話,那一定是路德維希——這個時常會冒一點傻氣的德國軍醫此刻正津津有味的研究著手裏一幅由齊楚雄親手繪製的人體經絡草圖,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修長的手指還在不停模擬下針的動作。
路德維希實在是太入神了,以至於齊楚雄都不忍心去打擾這個專注的人,可是一想到近來發生的事情,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路德維希中尉,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哦?”路德維希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草圖,好奇的問道:“您想對我說些什麼?”
“唉,”齊楚雄歎了一口氣,接著道:“我知道你是個勤奮的人,但有些事情光靠勤奮是遠遠不夠的,比方說,我現在手頭沒有一本中醫書籍可以幫助您了解這門古老的醫學,而且就算你找到這樣的書,它們也很少有德文譯本;再者,中醫和西醫在診斷方法、治療手段以及如何使用藥物方麵千差萬別,幾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如果你堅持要繼續學習中醫的話,那就意味著一切都要推倒重來,對於這些困難,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經真的做好思想準備。”
聽完齊楚雄的話,路德維希沉默了,幾個月時間雖然不算長,但也足以讓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對於這門古老醫學的膚淺認識。可這還不是最讓他感到鬱悶的事情,要知道學習中醫對他而言雖然困難重重,但是他堅信隻要通過長期的實踐再加上艱苦的探索就一定可以獲得真知;而此刻他麵臨的真正阻力是來自於背後的那些風言風語。
自從他主動要求跟隨齊楚雄學習中醫之後,一些德國士兵們就在背地裏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針頭魔鬼”,而一些軍官們則更為直接,他們隻要一見到他就會陰陽怪氣的嘲諷道:“瞧啊,這就是整天跟在一個中國雜種屁股後麵學習巫術的巴伐利亞傻瓜。”
路德維希心裏很清楚,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完全是由於自己的身份造成的。一個擁有高貴雅利安血統的巴伐利亞世襲貴族,居然每天要低聲下氣跑去向一個被大多數人視為劣等民族的中國人求教,這在種族主義盛行的納粹德國軍隊中絕對是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麵對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他不是沒有想到過放棄,但是隻要一想到小路易斯的悲慘遭遇和齊楚雄怒斥他的那番話,一種強勁的動力就油然而生——“我一定要學會這門古老神奇的醫學!我一定要成為全德國最好的醫生!我一定要為千千萬萬的患者解除病痛!”
“齊醫生!”想到這裏,他堅定的站起身說:“您說的這些問題我已經想過無數次,雖然我知道這是一條艱辛的道路,可是我永遠不會放棄,我要一直走下去,直到取得成功的那一天!”
齊楚雄凝神無語,他不知道是該為路德維希的執著而感到高興,還是要為無法擺脫這種糾纏而失望,對他來講,這始終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齊,別總是愁眉苦臉的,你應該為收到這樣的學生而感到驕傲,我要是你的話就會好好的慶祝一番。” 坐在一旁的艾伯特替他做出了回答。
“休斯,你可真會開玩笑。”齊楚雄苦笑道。
“讓自己高興一點有什麼不可以,若是天天哭喪著臉,早晚有一天你會瘋掉的。”艾伯特轉而笑眯眯的看著路德維希問道:“您認為我說的對嗎?中尉先生。”
“您說的一點都沒錯,”路德維希愉快的說:“雖然我現在學習中醫還很吃力,但是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取得成功,一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掌握這門神奇的醫學,為那些病人解除痛苦,我心裏就充滿動力。”
“聽聽他的話吧,多誠懇啊。”艾伯特不禁由衷的感歎道。
齊楚雄望著路德維希那副執著的麵孔,好半天之後才苦笑道:“好吧,今天就到這裏,你明天一早再過來吧。”
路德維希興奮的說:“謝謝,我明天一大早就會趕到您這裏,說真的,如果不是我每天必須在規定的時間之前回到營房裏,我倒真想住在這裏。”
“好啊,中尉先生,我們隨時歡迎您!”艾伯特樂嗬嗬的說。
“那我們明天見。”路德維希扭頭走出了房間。
齊楚雄盯著路德維希遠去的身影沉默不語,直到這個身影消失在營房門口為止,這才轉身躺在床上,他閉上眼睛,想讓大腦得到片刻的安寧,可是他的心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眼前一會兒是女兒哭泣的臉龐,一會兒又變成霍夫曼陰森的笑容,他越想越心煩,幹脆一骨碌爬了起來,在屋裏不停的走來走去。
艾伯特瞅著他焦灼的模樣,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齊,你還在為沒有工作而心煩嗎?”
“休斯,我們來到雅利安城已經過去差不多八個月的時間,可我每天依然像個傻瓜似的呆在這該死的房間裏無所事事,我真搞不懂,他們到底想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齊,你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艾伯特把他按到椅子上,耐心道:“你應該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平靜一些,要知道和德國人打交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當你麵對像霍夫曼這樣陰險狡猾的人時,更是需要冷靜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