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們的歡呼聲引起了衛兵們的注意,他們立刻從營房的崗哨裏跑了出來,迅速排成扇形,虎視眈眈的將囚犯們圍攏在中央。
盡管身邊就是德國士兵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可是飽受壓迫的人們卻根本不把這種威脅放在眼裏,他們還是一個勁的唱啊跳啊,盡情的歡慶一個期盼已久的節日。
在大多數人已經因為幸福而變調的歌聲中,德國士兵們終於明白了這些一向無精打采的囚犯們今天為什麼會一反常態,他們的眼中的虎視眈眈瞬間就化為烏有,一個個槍口垂下了,一張張麵孔迷茫了,他們不知道是否該驅散歡慶的人群。德國戰敗的消息就像是一根壓斷駱駝脊梁的稻草,徹底讓這些往日耀武揚威的德國軍人失去了意誌。雖然他們的上司,也就是那些曾經參加過呂貝克叛亂計劃,後來又在施特萊納麵前發出狂熱宣誓的軍官們倒是信誓旦旦的向他們保證——“我們眼前的困難隻是暫時的!隻要大家堅定信心,毫不動搖,我們就一定能夠重現帝國的輝煌!”但是這些聽上去冠冕堂皇的鼓勵在無情的現實麵前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很多士兵腦海中隻有這樣一句話——“我們戰敗了,除非投降,否則我們將永遠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世界裏,可是投降就意味著死亡,上帝啊,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克勞德這時已經沒有再蹲在地上,他在仰天哭泣,如果不是這場該死的戰爭,他現在應該站在塞納河畔拉著妻子的手,在兩個兒子歡樂的嬉笑聲中,浪漫的徜徉在法蘭西自由的土地上;可是這些甜蜜的畫麵早已變成難以磨滅的傷痛,熊熊燃燒的房屋,三具被燒焦的屍體,蓋世太保的獰笑,還有那塊立在他家門前的木牌——“誰參加‘自由法國’,誰就將受到懲罰!”這些悲慘的畫麵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靈魂。
但是在齊楚雄告訴他們納粹德國已經戰敗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苦難結束的希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所以他哭了,哭得很幸福……
葉戈廖夫也在哭,這個出生在涅瓦河畔一個船工家庭裏的紅軍中校平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哭泣,因為他認為軍人不應該有眼淚,可是今天他卻哭得很痛快,自從1941年6月22日淩晨邊境線上傳來撕破和平生活的炮聲開始,他就沐浴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基輔突圍戰,他率領一群幾乎彈盡糧絕的紅軍士兵,硬是從古德裏安裝甲集群的驕兵悍將中殺出一條血路;莫斯科保衛戰,他從紅場走向戰場,在冰天雪地中高喊著“烏拉”向博克元帥的中央集團軍群發起反攻;斯大林格勒戰役,他和成千上萬的勇士們帶著堅定的信念在陣地上一次又一次擊退德軍突圍的企圖,最終讓保盧斯成為了德國曆史上第一個被俘的元帥;庫爾斯克戰役,在這場人類曆史上最大規模的坦克戰中,他的T—34在一群號稱無敵的“虎王”坦克中如入無人之境,雖然一顆在他身邊爆炸的炮彈把他帶進了戰俘營,但是他卻因曼施坦因元帥的怒吼而自豪——“去把那個俄國佬帶來,我要知道一個擋住我去路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
淚光中的葉戈廖夫無比幸福,他仰望遠方,仿佛看到一群英勇的紅軍士兵正在將紅旗插上柏林帝國大廈的屋頂;他豎起耳朵,似乎聽見紅場上那為勝利而鳴放的隆隆炮聲;他的心飛向遠方,飛向家鄉,飛向那慶祝勝利的人群中……
艾伯特沒有哭,但是世界上卻沒有任何一種詞彙可以形容他眼中的喜悅,從馬奇諾防線被突破的那一天起,他的記憶裏就隻剩下血腥和死亡。在爭分奪秒的敦刻爾克灘頭,撲天蓋地的“斯圖卡”式俯衝轟炸機帶著恐怖的嘶鳴,頃刻間就讓他身邊數不清的生命化作血霧;在英倫三島尖銳的防空警報聲中,他的父母和一個弟弟淪為瓦礫堆下的亡魂;在波濤洶湧的大洋上,當他被德國人死死按在驅逐艦的甲板上時,那些曾經和他同生共死的戰友卻被惡浪無情吞沒;在噩夢般的集中營裏,他痛苦的看著一個個生命消失在冒著滾滾黑煙的焚屍爐中卻毫無辦法!
而如今,這一切的傷痛都隨著齊楚雄的一句話被撫平,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喜悅並不會在他身上停留很長時間,但是幸福總是能讓人忘記所有的不快,至少,正在他身邊歡歌笑語的人們就在用行動演繹這句話。
“上帝啊,我這是在幹什麼呀!”齊楚雄望著一張張流著淚的笑臉,他的心卻在哭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愛伯斯塔克從狂喜到絕望的表情還曆曆在目,轉眼之間,他又要讓自己的夥伴們再次經曆同樣的痛苦!
“我不是傳遞幸福的喜鵲,而是帶來噩耗的烏鴉!”他低下頭,心情也變得異常沉重。
“齊,幹嘛要低頭!我們很快就能獲得自由,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呀!”
“對呀,夥計,垂頭喪氣可不是我們的作風,來吧,讓我們跳上一曲!”
幸福的人們圍住齊楚雄,他們七嘴八舌,紛紛發出歡樂的邀請,在他們看來,齊楚雄是上帝派來的自由使者,但是卻沒有人想到,也沒有人知道這位自由使者很快就會把他們從光明的彼岸打回黑暗的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