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騙人的吧……
“在車站對麵的繁華街上,周圍目擊群眾忽然發現折原先生腹部流血倒在地上。現在折原先生正在市內醫院接受治療。據警方調查,是因為腹部被利器刺傷導致流血昏迷,目前判定是殺人狂所為,具體情況尚待折原先生的身體恢複之後再作詢問——”
絕對是騙人的!!
岫野椋的瞳孔瞬間放大,屏幕上“重傷:折原臨也”的字樣深深刺入雙眸。
不管內心如何尖叫不相信,殘酷的事實卻是——漢字寫作“折原臨也”、發言念做“Orihara Izaya”的人,天上地下絕無僅有,隻此一人,獨一不二。
從來未曾有過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岫野椋產生了心髒搏動得過分劇烈,以至於喉頭翻滾起血腥味的錯覺。腦內呈真空狀態,耳朵裏轟鳴不斷,手掌抽搐了幾下,遙控器“咣當”一聲砸落在地。
晨間新聞的這則不痛不癢的報導信息量並不大,統合起來一句話概括足矣——
折原臨也在東北,被人捅傷住院。
但是岫野椋偏偏一時間緩不過勁來,好像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說服自己輕鬆地接受現實。
“阿椋姐,剛才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嗎……阿椋姐你怎麼了,阿椋姐?!”
直到被早川紀一扳住肩膀晃了半天,她那糟糕透頂的反射弧才開始運作——從廣義上講,日常狀態的岫野椋對絕大部分事物都不敏[gǎn],思維模式很奇怪,對於非特定的刺激反應遲鈍得驚人,也就是說,那些“非特定的大部分”形成了岫野椋的“日常狀態”,而除此之外的“特定的小部分”則應當被劃入“非日常”無疑,可以把它們簡單地譬作“日常”與“非日常”切換的開關,兩者的界線可謂清楚明了。
如果說昨天在列車上接到四木的電話就是將開關從“日常”撥到“非日常”的話,那麼自被早川紀一收留的時候起,岫野椋便在心中歡天喜地地將開關撥回了原位。
——她本以為從大亂鬥中抽身而去就意味著她能夠收斂聲息回歸日常,不想這則報導卻出其不意狠狠抽了她一耳光,聲音太響亮以至於她都懵了。
折原臨也重傷這件事,是具有不確定性的選擇題——它該歸類到日常還是非日常?
對於岫野椋而言,若將它判定為日常,那麼權當沒看見就是,若判定為非日常,那麼她得又一次介入未知的麻煩中去。和昨天的強迫加入不一樣,這一次她有選擇不插手的權利,已經撥正的開關,是否有必要再撥到讓她疲憊不堪的另一邊呢?
說穿了,就是折原臨也與自身日常的選擇題。
——啊,直接這麼想的話,反而鬆了口氣呢。
岫野椋驀地扣住紀一扳著自己雙肩猛搖的手。
——是選擇日常還是選擇學長。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紀一,對不起,又要麻煩你幫忙了。”
——因為自身的思慮已經無所用處了,本能意誌早就決定了答案。
“我要去一趟東北,越快越好。”
——我必須抵達那個人的身邊,竭盡所能。
直到心中產生這個念想為止,岫野椋終於意識到她對折原臨也的喜歡究竟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步。她可以接受六年前臨也的拋棄,也可以接受深埋心底永遠不會為第二個人所知的喜歡的心意,卻唯獨接受不了在得知臨也受傷之後袖手旁觀的自己,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擺著事不關己的姿態什麼都不做。
——日常是能夠暫時被拋卻的,因為的確存在著“即使放棄日常也要拚命守護的東西”,除了支持自身從過去走到現在,從現在去往將來的不能舍掉的責任,還有就是——
這奇跡般降臨到身上、二十一年隻有一次、或許一生也隻此一次的、強烈地喜歡著某個人的心情。
這是她生而為人的證明,說明她的血液尚存餘溫。
岫野椋曾以為,在十六歲那場浩劫過去之後,她隻能一個人抱著日複一日全無變化的日常溺斃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著冗長昏沉的大夢直至死去,以此來實現剩餘生命的意義——直到再度遇見折原臨也之前,她都沒能想起在高中一年級的末尾,由於身軀過於脆弱而承受不了、被遺棄到夢境角落無從摭拾的現實——
岫野椋喜歡折原臨也這點不假,但問題是她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一件事給忘了。六年以來都秉持著對孤獨的偏執,淡漠地生存下去。先繼失去了母親、摯友與戀慕的人,岫野椋不假思索地認定自己終究隻能一個人生活,沒有誰有可能陪著她沿著腳下的路一直走到盡頭——即便到了現在她也依然這麼認為。
可是心裏那份焦灼的情感卻不能放到一邊不管不顧。必須要去、去見學長、確認他安然無恙,我還欠著他三個問題,還清之後才是真正的結束。
岫野椋的眼前忽地掠過六年前臨也俯視著她的時候,那冷淡而決絕的神色,傾蓋在身上的暗影,還有遙不可及的淺色天空。他叫她永遠別再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然後她點頭答應了。
原來那一刻還不是終結。但是這一次我做好覺悟了——要徹底地結束。我要向學長好好告別,然後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