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地的父愛~”臨也毫無誠意地喟歎道,緊接著話鋒一轉,“第二個問題——既然已經從裏世界剝離了出來,小椋手裏的槍支又要怎麼解釋,同過去藕斷絲連牽扯不清的證明嗎?”
“除非淨身出戶,否則丈夫總要給前妻一些物質補償的吧,沒那麼容易了斷幹淨——就類似這種感覺。”
“……這是哪門子亂七八糟的比方啊我說。”
“高估了學長的理解能力真是萬分抱歉——請容我解釋說明。
“要徹底脫離栗楠會是不行的,父親的槍就是栗楠會有條件征用岫野家——直白點說就是征用我個人力量的憑證。
“父親留下的兩把西格紹爾P228——是他自己身前慣用的槍支,是‘隱槍’力量的徽標 一把在我手裏,另一把存放在四木先生那裏,我直接聽命於他,隻要這兩把槍的歸屬還維持著這樣的狀態,栗楠會就仍持有對我的調度權——不過是有條件的,父親與幹彌先生的約定裏麵,包括了‘隻在關涉到栗楠茜小姐安危的時刻任意差遣岫野椋’這一條,大抵就是‘我隻給你賣命,我的女兒當然也隻為你的女兒奔波’這種奇怪的思維……”
“等一下。”臨也忽地睜開眼睛,敏銳而迅捷在抓住了某處因模棱兩可而顯得不協調的地方,“‘隻要這兩把槍的歸屬還維持現狀’,關於這點,再說清楚一點可以嗎?打破現狀的話……如何?”
沉默陡然支配整個車廂。臨也意識到自己終於觸碰到了問題的核心——關於“岫野椋”這個存在的本身,為何被裝套在如此怪異的外殼中、默默地行走人間的關鍵。臨也甚至以不留餘地的口吻進行逼迫。
“不要逃避喲小椋,回答我——打破現狀的話,會怎樣?”
“‘會怎麼樣’……”岫野椋茫然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了手。她的眸中忽地翻騰起深邃的光瀾,那股不謂其名的神思瞬間洞穿了臨也的胸膛,他忍著胸襟裏天塌地陷般的搖晃與震顫,強迫自己睜大雙目看清岫野椋的每一個眼神,遊弋在耳蝸深處的並非振聾發聵的警示言辭,卻愣是讓心髒重重一跳。
“要說會怎麼樣……大概……”岫野椋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輕描淡寫地開闔著雙♪唇,“——二十一年以來棲居在這裏的‘我’,會攔腰折斷吧。”
五指縮攏,胸`前的黑襯衫布料被揪作一團,眉目淡然的少女開始了軟弱又堅強的剖白。
“我,並不如嘴上說的那麼堅定不移——‘重回日常是畢生的願望’什麼的,之所以把它當作願望,就在於我心裏很清楚,那確實是一輩子都無法真正抵達的期許,隻能作為‘願望’來寬慰自己。
“——成為真正意義上‘表世界的人’,擁有日常是做不到的,身為‘隱槍’子嗣的我,沒有可能。
“學長所說的‘打破現狀’有兩種選擇——兩把槍都交到我手上,根據約定,解放雙手戰力的我,就必須回到栗楠會,繼承父親成為新的‘隱槍’,那樣子就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那麼做。另一種——我徹底脫離裏世界,變成城市裏千篇一律的普通人中的一份子,相對的,以交還手中的槍為代價。”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還回去?還回去的話,就能真正實現重獲日常的願望了吧?”一絲詭異的尖銳自臨也的眼底迅速滑過,“照這麼看,小椋是有選擇權的吧?是憑自己的意誌放棄了‘完全的日常’?”
“……是這樣沒錯。雖然被警告過‘選擇的機會隻此一次,放棄的話以後後悔也不行了’……”
“那麼——”臨也的視線猝然淬上了深沉的寒意——對於人類所懷有的好奇探求與貪婪惡質不受控製地迸發出來,“小椋為什麼背叛了自己?”
得不到回答的臨也進一步發出了尖利的追問。
“以被害者的姿態徘徊躑躅在表裏世界的邊緣,明明有機會做回正常人的啊?口口聲聲說著渴求日常,卻親手把祈願扼殺,加害者就是小椋本身吧?還是說——小椋根本就放不下那把槍給予的異於常人的力量、也舍棄不了那麼世界所牽涉的‘非日常’?以求道者的外殼包裹自己,本質上卻擺脫不了瀆神是欲望——小椋這樣,豈不是太虛偽了嗎?!”
“學長說的,完全正確。”
出於意料的坦率承認讓臨也一時答不上話,他略微驚訝地望著麵無表情的少女,發覺無從揣度她的思維和考量。
岫野椋從後腰絆扣上的軟袋裏取出了漆黑鋥亮的西格紹爾P228,輕抵前額,神情平靜虔誠如受洗的聖徒。
“我無法放棄這份裏世界留在身上的烙印般的力量,即便它橫亙在我與日常之間,築起了跨不過去的藩籬,我也不能放棄它。
“我說過的,學長——有比日常更重要的、支持著過去的我走到現在,支持著現在的我觸碰將來的東西——是責任啊,父親以性命交予我的責任。無論如何不可舍卻、不惜一切去守護——為栗楠茜小姐盡力僅僅是這份責任最粗淺直觀的表現形式而已。
“‘人要背負著自己各自的責任才能前行’,這是父親告訴我的,必須要有背負著什麼東西一直向前走的勇氣和覺悟才能活下去,因為那是生而為人的我,最大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