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家國恩仇 103 火仙紅孩
幾縷擊落殘葉的旋風卷過,寒冷的冬天說來就來了。
鮑天招頭戴毛帽身穿黃尼軍大衣站在刁家屋簷下跟站在院裏的雇農刁四友講原則,他把兩手交叉著插進左右的袖管裏斜眉望著單衣爛縷的刁四友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那樣的話是隨便說的嗎,什麼刁寒標要率領陰兵師來向貧下中農討血債,是誰說的?”
刁四友亂逢逢的頭低著,將隻有半截衣袖的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一雙赤腳輪番著往落地的腳背上踩。
“誰說的?”鮑天招將冷冷的鼻孔往雙手舉起的綿袖上擦。
刁四友嘟膿著:“那天我餓昏了頭,躺在順意茶館的牆腳迷迷糊糊的夢見、夢見了刁寒標老太爺穿著黃尼軍裝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長刀、領著數不清的軍隊亂哄哄的進了順意街;我醒後就把這事對周寡婦說了,我說、我說刁老太爺頭截大沿軍官帽,肩章亮晃晃的可威風啦;周寡婦笑著說、那莫不是刁老太爺領著陰兵向貧下中農要房產來了,我、我就當真了。”
鮑天招一吹鼻孔說:“啍、餓死你這不務正業的也比撐死強,成天東搖西逛造謠生事;說,當時有誰在場?”
刁四友說:“尤武在場,可他當時就嚇呆了。”鮑天招問:“跳菜在不在場?”
“不在。”
鮑天招抬頭望了眼沉沉的陰天和啪啪作響的紅旗記起了另一樁謠言,他掏出煙盒扔給刁四友一支:“我問你,說刁一是火仙紅孩兒轉世,早晚要大鬧天空、要火燒北京總統府的是誰?”
刁四友把雪白的香煙橫在鼻孔前嗅啊嗅。
鮑天招走下台階給他點上火,他腳搖手抖的吐了口濃濃的煙霧說:“那是東街裏頭的嚴君平再世說的。”
鮑天招瞬間不冷了:“誰是嚴君平再世?”
刁四友說:“就是算命先生朱神卦,他自稱是嚴君平再世。”
鮑天招挫眉問了句:“嚴君平是誰?”又說:“我知道了。我再問你,說毛仁秀光著身子從喬德邁房裏出來的又是誰?”
刁四友吐著濃煙:“原話是誰說的我不知道,我隻聽街坊人紛紛傳言,但說的不是從喬書記的房裏出來,而是從……”
鮑天招急了:“說! 從誰的房裏出來?”
叮嚀哐響,喬德邁和韓子裕推著自行車進了大門。
刁四友提高嗓音說:“人們都說是毛仁秀一絲不褂的從鮑區長你的房裏拎著你的褲子跑出來,還說鮑區長你光著下身晃著刺刀追了毛仁秀好遠好遠。”
“什麼!”鮑天招大吼一聲,惱怒的目光卻與喬德邁韓子裕風塵撲撲的笑臉打了照麵,隻好轉怒為笑的笑道:“唉!鄉村草民,朽木不可雕也。”
“好冷的天。”喬德邁摘下手套拍打褲腳上的灰。“啊壩、涼山那邊一周前就積雪了,厚厚的雪,像埋葬世界一樣。”
韓子裕摘下了口罩。
鮑天招插回袖筒的雙手緊緊抱著胸脯,他翹首望著黑沉沉的陰雲愁眉不展:“這樣的日子總令我擔心會有什麼事兒要發生,這成天迎風招展的紅旗今天也不太正常,忽兒往南飄忽兒往北揚,這樣飄來揚去的後來就緊緊裹著旗杆不動了;哎,我真擔心、恐是帝國主義又在搞什麼陰謀圍困我們年輕的人民共和國了。”
“哈!”喬德邁大笑一聲,“這是鮑天招同誌你像做絕了作惡多端的壞事一樣噩夢纏身,我們偉大共產主義紅旗下的人民共和國不去解放全人類就算手下留情了,還用害怕那些隻有臭錢而沒有偉大思想的帝國主義;現在最令我們擔心的不是偉大光榮的人民共和國、而是渺若塵屑的我們自己。”
“德邁同誌你……”鮑天招愣著眼皮跟進溫瞹如春的屋裏,圍著通紅的炭火往喬德邁對麵一坐;“德邁同誌,是不是上級又批評咱倆了?”
喬德邁搓揉著凍得發木的手說:“恐怕不是批平那麼簡單了,說來說去就不是為那該死的刁家案件和文豪周鼎承夫婦的案件;上級對清匪反霸的所有案件實行統一核查時指出這兩綜案件有漏洞,說刁千毛仁秀夫婦和周鼎承夫婦不該殺;省委領導對歐陽玉秀追究責任,歐陽玉秀卻把責任推給林晗晶,而現在林晗晶已畏罪潛逃;這不,充當替罪羊的非你我莫屬了。”
“嘿!”鮑天招半閉的眼睛突然雪亮起來,“德邁同誌你何必為此發那麼酸的餿愁,上邊的花花腸子你還沒有看透?上邊裝模作樣的搞什麼案件核查無非是為了安定和收買餘悸猶存的人心;他們指責誰該殺誰不該殺的用心無非是在表演貓哭耗子假殷情的馬戲,那種免死狐悲的猴戲蒙得了平頭百姓可蒙不了我;其實上邊的內心深處從開始到現在都在埋怨我們殺的不多,我們殺的越多他們臉上越嚴肅、可他們的內心更舒服;德邁同誌你大可放心,萬一有事我姓鮑的一人頂著。”
喬德邁搖頭說:“不不不,天招同誌你又在犯說大話的毛病了;說頂誰不能頂,問題是上邊究意怎麼想的你我都看不見,你我都是瞎子上路摸著走,一不留神跌進陷井就永世不能翻身了;說白了我們隻是上邊認領的兩條狗,看家護院逐獵什麼的、萬一咬錯了人或誤傷了羔羊,這免盡狗烹的下場你不會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