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 《魔法的天空》(1 / 3)

篇外 《魔法的天空》

“那斯威爾神已在考驗著我們,勇氣和熱血將在這一刻得到證明,士兵們,用你們的英勇打開通往戰神之樹的道路吧,以那斯威爾神的名義。”

莫烈斯勳爵用充滿狂熱的語氣大聲地呐喊著,他騎著那匹有著良好血統的白馬在我們之間來回穿插,夕陽的餘暉照耀在他高舉著的巨劍上,閃動著淡黃色的光芒。

雖然他的動員仍如以往般堅定,然而絕望的氣氛卻在感染著所有人的內心。手中的槍杆冰冷而又沉重,胸腔中曾有的熾熱早已化為灰燼。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已如我般疲憊不堪,眼中的血絲足以染紅死神那懸在頭頂的鐮刀。

敵人的攻城木還在撞擊著城門,就像是戰神的怒火敲響了巨鼓。

一個同伴突然地倒下,長槍咣地砸在地上。沒有人有心情去管他是否還活著,當城門被轟開的那一刻到來,誰又能擺脫死亡的命運?

“以那斯威爾神的名義。”莫烈斯勳爵再次高喊,我也跟著他一起喊著。

該死的半獸人,來吧!我的心中點燃著怒火,我的眼中隻有著對戰鬥的渴望。在我前麵的那個家夥還在被城門的撞擊聲嚇得雙腿直抖,這讓我很是不屑。

城外半獸人的怒吼從來就沒有停歇過,城牆上的戰士們還在奮力地擊退著試圖用雲梯爬上來的敵人,火槍的彈藥早已用完,城外的敵人卻越來越多。

到處堆積著的屍體訴說的到底是什麼?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的弄明白過。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將英勇地戰鬥到底,我將一如自己從小扮演的英雄一樣帶著尊嚴死去。

我將不留下任何的遺憾。

真的沒有遺憾麼?胸口處,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在提醒著我,在我的內心深處,有著某個割舍不下的存在。那個東西緊緊貼在我的胸前,它是那樣的小,小得時常被我忽視,然而卻又傳遞著某種絲絲縷縷的糾纏。

那是一個銀墜,一個小小的、做工粗糙的銀墜。

雙手緊緊地握著槍杆,強忍著將它取出衣領來撫摸的衝動。我不敢去看它,因為我深深地知道,一旦我那樣做,心中的某個情感就會在一瞬間把我擊潰,我將再無力拿起手中的長槍。

拉拉,對不起。

我從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想再見你一麵。

******

拉拉是個奇怪的女孩。

在她小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每一個孩子都喜歡聽吟遊詩人傳唱與講述的冒險故事,然而,卻沒有哪一個會癡迷到她那種地步。她可以撐著下巴坐在角落裏聽上一整天而一動不動,即使那些故事她早就能背下來。她會纏著講故事的人祥細地問故事中的那個魔法師到底是怎麼使用魔法的,即使連五六歲的孩子都明白魔法隻是騙人的東西。

“別傻了,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魔法存在過,那都是騙小孩子的。”小時候的我,總喜歡裝出一副大人樣。

“一定有,”她卻抿著嘴睜大眼睛不服氣地說,“我知道有的,很久以前就有過。”

“別做白日夢了,”我得意地拍拍背上的木劍,“就算真的有,也沒有戰士厲害,看著吧,以那斯威爾神的名義,等我再大點,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士兵,然後受到陛下的冊封,成為真正的騎士。”

像我這種平民孩子,除非是立下戰功,否則是不可能被冊封為騎士的。

“哼,”她卻用稚嫩的聲音發出了當時讓我撫著肚子大笑不停的挑戰,“在你成為騎士之前,我一定會成為魔法師。”

第二天,我把她的這句話做為笑料告訴了別人,然後便傳開了。“魔法師拉拉”成了大家取笑她的外號。誰都知道,真正的魔法師是不存在的,偶爾來到鎮上進行表演的那些吉普賽人所弄出的“魔法”,也全是騙人的東西。

是的,誰都知道,除了拉拉。

之後不久,我便跟著做木匠的父親離開了家鄉,去替一個貴族在鄉下的新別墅做活。

再次見到拉拉,已是好幾年後的事了,那時我不顧父親的反對加入了軍隊。隻是,由於費爾王國已有近三十年沒有發生過戰爭,因此,我隻能在一個小鎮上的護衛隊裏呆著,而成為騎士的夢想對我來說仍是遙遠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那天,被輪到在鎮上巡邏的我“例行公事”地躲在哨所裏和同伴打牌,這時,護衛隊長走了進來。

連牌都來不及收拾,我們連忙向他行禮,並已準備好在他的怒火發泄出來之前溜出去進行我們本應當做的事。

“奇亞斯。”他叫住了我。

頗有些心虛地立正站定,我等待著他的訓話。

他卻隻是隨意地說道:“有人向我報告,說鎮子的最南邊有一個新搬來的人,行為有些奇怪,你去看看吧。”

“是,隊長。”我大聲應道。

“還有,”他咳了一聲,像是漫不經心地瞄了眼桌上的牌,聲音轉小,“去把那幾個家夥叫回來。”

一聽他的這句話我便知道,他準是口袋裏留下了些沒被他老婆搜走的費朗斯幣,隊長其實很好賭,他的口袋裏隻要還有半個費朗斯幣,手便癢個不停,遺憾的是,和我們不同,他的家就在這個鎮上,那點薪餉可被他那成天拿著雞毛撣的老婆搜刮得死死的。也正是因此,當他的口袋裏空空如也時,就份外看不得我們玩個幾手了,尤其是在我們值勤的時候。

走在街上時,我的心裏還覺得有些晦氣,那些家夥又開始玩上了,我卻得跑去看那個新到鎮上的該死家夥,和平的時世不給我晉升的機會,難道還不許我偷偷懶麼?

一到鎮子的南邊,我就看到了那新蓋起的簡陋木屋,記得上一次來這裏時還沒有這個木屋的。不過所謂的“上次”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就記不太清了,必竟在這個野兔都沒見個幾隻的小鎮,值勤時能從哨所的窗口向外看看風景,已算相當盡職了。

木屋離其它的房子有些距離,兩旁錯落著一些槿樹,還沒走到門口,我的鼻子便聞到從裏麵傳來的不算刺鼻、卻有些古怪的味道,說是古怪,隻是感覺不太像平常的農家所常有的雞糞啊什麼的,倒似乎剛加入軍隊時在什麼地方聞到過。

敲了敲門,沒人應,但裏麵傳出的輕微聲響表示了確實有人在。

於是我大聲叫道:“裏麵的家夥,出來。”啊,那斯威爾神會原諒我的粗魯吧?不管怎麼說,這家夥可是害我玩不成牌了啊。

然而還是沒人應。

於是我不高興地踹了一下門,門沒有反扣,一下就踹開了。

屋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麼東西都有,還有一些是我叫不出名字的,一個有些瘦小的人影正背對著我,擺弄著木桌上的什麼東西。很明顯,那是一個女的,而且年紀應當還很輕。

既然是個女人,我可就不能再那麼不客氣了,畢竟我可是個一心想成為騎士的人,尊重女性……尤其是少女,可是騎士章程裏重要的一條啊。

“咳,小姐,”我走進屋子,“有人向我舉報,說你……”

“啊,什麼?”她頭也不回地說道,“對不起,我現在沒空。硝石、硫磺、炭粉……”

她拿著一本破舊的書翻了翻後,放入懷中,開始把幾包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倒入一個罐子裏,再往裏麵塞上一根油撚:“點上火,再念上那段咒語,應當就可以了。”

咒語?我忍不住驚訝地問道:“小姐,你在弄什麼?或者說,你想弄出什麼?”

“我也還不知道啊,”她的語氣明顯揉合進了緊張和過度的興奮,“也許會變出個怪物來,或者會出現個傳送門什麼的,我也是第一次弄,啊,我真的很想知道。”

她急切地將油撚點燃,然後再將那本書掏出:“咒語,咒語……雷的暴怒、風的旋唱、危險啊快跑……這咒語怎麼這麼奇怪?”

危險?快跑?

我的腦中轟的一響,突然想到了她在擺弄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硝石、硫磺、炭粉……再點上火……

天啊?!

來不及多想,我伸手拉住她就往外跑,她還在掙紮著不想離開,沒辦法之下,我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一把把她抱起,直往屋外衝去。

“你幹什麼?”她在我懷中生氣地叫道,“我的魔法就要成功了,你這人……咦?”

我可沒空管她“咦”個什麼,還在向遠處跑著,驟然間,我的身後轟的一聲,一股氣浪衝來,連我帶她一同栽在地上。

心中暗暗慶幸自己跑得及時,卻見少女正一臉呆呆地看向她的屋子。我回頭一看,木屋已缺了半邊,剩下的一半也還在燒著,一股濃煙竄起。

“魔法,這就是魔法,”少女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剛從死神手中逃出的樣子,倒像是從大人手中得到糖果的小孩,“奇亞斯,你看,我成功了,我就知道魔法是存在的。”

拜托,這和魔法半點關係也沒有……等等,她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向她看去,隻見她孩子氣般的臉上雖然沾著塵土,卻有些熟悉,頭發並不長,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一般。

“拉拉?”我吃了一驚。

“你是說,這不關魔法的事?”

拉拉坐在地上,渾不管那本就不算幹淨的衣裙更加的髒了。她用右手撐著下巴,嘴角堵氣似地抿得緊緊的,原本看向已快燒盡的木屋的眼睛斜了我一眼,一臉的不信任。

我隻好耐心地向她解釋,她所弄出的東西叫做“火藥”,是個早就出現,不過沒啥大用的東西,火槍就是靠它製造出來的,威力是不小,準性卻極差,還沒弓箭好用。

“這樣啊。”她氣惱地說道,“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沒念完那段咒語的關係,如果你讓我把它念完,說不定就會不一樣了,嗯,弄不好會變出一頭龍來。”

她就是這樣對她的救命恩人的麼?我心裏歎了口氣,看向遠處正急匆匆趕來的護衛隊長,隻覺得頭有些暈。

那斯威爾神啊,我該怎麼去向隊長解釋?就說我從小認識的一個女孩本來準備變出一隻龍來,結果一不小心弄出火藥,把她自己的木屋炸了?

對於我來說,拉拉來到這個小鎮,倒也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使得那些無聊的日子多了些活力。隻是,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到底有多大,卻是當時的我無論如何想像不到的。

從拉拉那裏,我得知到,在這幾年中她一直在四處尋找著魔法的存在,當然,自然是什麼也找不著,這種東西怎麼可能真的存在?

她給我看了那本書,說是在某個古跡裏遇到的奇怪老人送給她的,是一本魔法書,上麵記載了怎麼使用咒語和魔法材料來使用魔法。那本書破破爛爛,裏麵的字也很古怪,歪歪扭扭,有許多我根本認都認不出。

在我看來,很明顯那個家夥是在騙她,從這次的火藥事件來看,搞不好想害她的命也說不定。

她卻完全不聽我的勸阻,繼續在那重新建起的小木屋內折騰那些奇怪的“魔法材料”,有時還拿我做試驗,比如說往我的臉上灑沙子,再念上一段“咒語”,然後就睜著大大的眼睛問我怎麼還沒睡著;或者往我頭上扔不知從哪裏收集來的蜘蛛絲,然後說你這下不能動了吧?

可惜的是,這些“魔法”除了讓我眨眨眼,實在是沒看出有什麼別的效果。

不過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有一天,我值勤時“順便”來到她的小屋……咳,自從她來到鎮上後,我經常這樣做,雖然她的行為在別人的眼中未免有些古怪,然而她畢竟是一個相貌嬌好的少女啊,而且不可否認的,看著一個女孩去擺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其實也是頗有趣的。

然而那天,我卻見到她正對著一隻被放進杯子裏的蜘蛛發愁,臉上露出的神情,像是三分的為難再外加七分的惡心。

“這次你學的又是什麼魔法?”我有趣地看著她那一籌莫展的俏模樣。

“蛛行術,”她抿著嘴說,“它能讓人爬牆,甚至是爬到天花板上不下來。”

“嗯,不錯。”我認真地點頭,“這個魔法對小偷很有用。”

她的眼珠卻忽地轉了一轉,然後快速地用布蓋起蜘蛛收入了裏屋,接著探出頭看著我,臉上掛著清甜的笑容:“奇亞斯,你中午在我這吃飯好麼?”

本來,留在她這用餐也不是什麼問題,不管怎麼說,拉拉做飯的本事兒,確實是遠遠高於我那雞蛋都能煎得像是某種不明排泄物的房東太太,隻是,不知怎的,我覺得她的笑容裏似乎藏著什麼壞心眼似的。

“你不會又是想拿我做什麼試驗吧?”我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啊,怎麼可能?”她笑容不改地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V的姿式,我得承認,她的這個樣子很是可愛,那斯威爾神在上,她很多時候都是如此的可愛。

那一餐很精致,東西雖然不多,但都很可口,可以想像,在我的胃已被我那位可敬的房東太太折騰得飽受滄桑時,拉拉的手藝對我來說已完全不下於神的恩賜。

她自己卻沒吃多少,隻是緊張地看著我吃下了所有的食物,尤其是那個煎得恰到好處的雞蛋。

“怎麼樣?”她眼睛睜得大大的。

“啊,味道不錯。”我滿意地說。

“沒有什麼怪味?”

“耶?!”

“啊,沒什麼。”她甜甜地一笑,快速收拾好餐具,“對了,奇亞斯,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就一下下。”

嗯,看在她請我吃了一頓如此可口的午餐的份上,我答應了。

然後,她就讓我跟著她念了一句稀裏古怪的話,很顯然,這又是她那所謂的“咒語”,那些咒語每一個都難念得緊,這讓我更加深信,就算以前真的有魔法師存在,也是被這些比詩歌還讓人暈的咒語弄得絕種的。

“好了,”在我念完後,她高興地叫道,“你現在可以去爬牆了。”

“爬牆?”

“是啊是啊,”她用那種像是小妹妹期待地等著扮演勇者的哥哥去屠龍救她時的眼神看著我,“就一下,好嗎,你爬一下就可以了。”

“呃,好吧。”我承認,她那美麗得比寶石還星星、比星星還寶石的眼睛裏發出的光彩,讓我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走了過去,用手在壁上試著向上爬,我得說,這讓我覺得自己像隻笨拙的趴趴熊。而且理所當然的,根本爬不上去。

“怎麼會這樣?”她失望地拿出那本魔法書,氣惱地翻了起來,“沒錯啊,都是按這上麵寫的,咒語沒錯,蜘蛛也吃了……”

“蜘蛛?”我呆呆地看著她,心裏已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啊,”她趕緊雙手連擺,“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在你的蛋裏麵放蜘蛛,真的真的,就算放了也是很小很小的一隻,真的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