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城內見聞 二(1 / 3)

僅過了一刻鍾的功夫,街上又恢複了往常的熱鬧。隻有街中那幾片尚沒被清理幹淨的馬車的殘木碎屑,像是沉沙鐵未銷的折戟,證實著此地不久之前曾生出些波瀾,而此刻已然風平浪靜。隻有三三兩兩的商賈路人仍意猶未盡地說著那不知姓名的青年,或添油加醋地說著他是如何英勇地救下了女童,或口沫橫飛地說著他是如何蠻橫地驅趕了眾人。

隻是任憑人們怎麼說,青年也不會聽到,聽到也不會在意。人們也不過是圖個熱鬧,當做茶餘飯後的新鮮事兒。至於新鮮事兒的新鮮勁兒,至多也挨不過一兩天,就像吃的飯喝的茶一般,經了腸胃的洗涮,終將排遣幹淨。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人們對於曆史,或者說得不那麼嚴肅,對於發生過的事,隻要不關乎於己,總是健忘的。

陳軒宇也自然不能免俗。隻不過那青年之事多少關乎於此,再者就是那青年,或是他的武功,或是性情,亦或是氣質,陳軒宇也拿不準,總之為其所吸引。他更不急著啟程上路了,要先赴了一笑樓之約再說——如果能算得上是約的話。

此時距晌午仍有一個多時辰,陳軒宇倒也不用操心該如何打發這時間,前方不遠處已有人在等他。那人腰間懸著刀,卻沒再掛著酒葫蘆,取而代之的是塊腰牌,正是齊捕頭。齊捕頭一身輜衣,向陳軒宇招了招手。

所謂輜衣,便是黑衣,代表著衙門裏威望最高身手最好的捕快。可威望再高,功夫再好,也隻是個捕快。

“我姓齊,齊鋒,是大同府的捕頭。”齊鋒說道。“昨晚在飄香院你鬧得可不小。”

“齊捕頭是來拿我歸案的?”陳軒宇挽了挽袖子,雙手平伸,笑問道。

“不是。就算是,我一個人也未必拿得下你。”齊鋒頭被陳軒宇逗得一樂,坦然道,“隻是想和你喝一杯,聊幾句。可賞光?”

“求之不得。你挑地,我做東。”陳軒宇答道。

齊鋒點點頭,坦然受了,“走著。”

“去哪兒?”

“一笑樓。”

一笑樓是大同府裏數得上的酒樓,光是門口的那塊匾就足顯氣派,金漆描的“一笑樓”三個大字,均勻瘦硬,是正宗的柳體。兩側的門柱足有一丈多高,上麵題的對聯倒和飄香院有幾分相似——香招天下客,味引洞中仙。

陳軒宇與齊鋒臨窗對坐著。初春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店外的老楊樹上,透過雕花的木窗在桌上畫上斑斑駁駁的葉影——隨著一陣微風輕巧地跳躍起來,似是也饞著桌上的一壺汾酒,兩碟小吃。

酒是汾酒,兩道小吃一道齊捕頭推薦的筱麵窩窩,一道是五香驢肉,自然是陳軒宇受了那青年的啟發。陳軒宇夾了片驢肉,喝了口汾酒,忍不住讚道:“這地方真是不錯。”又加了一句,“比那飄香院好太多了。”他不由想到,那青年在吃上的造詣怕是比薛公子在色上還要強不少。

“齊捕頭還是不願與我喝上一杯?”陳軒宇笑道。

“願意,也想,但不能。我在當差。”齊鋒答道,又補上一句,“我是個好捕快。”

“怎麼才算好?”

“在你看呢?”齊鋒反問道。

這問題陳軒宇自己是答不上來的。莫說了解了,他見過的捕快除了山陰縣裏的寥寥幾人,隻有陸言陸老大和這位齊鋒齊捕頭,而山陰縣裏麵,還有個是濫竽充數的。陳軒宇猶記得當年那濫竽充數的家夥評價陸言的話,此刻正回答了齊鋒的問題。“管事。”

“管事的就是好捕快?”齊鋒追問道。

“不是管事的,而是能管得了事的,但也不僅如此。”陳軒宇侃侃而談。

“願聞其詳。”

“能管的事未必要去管,不能管的是絕不要去管。”這是當年吳盛評價陸言的話。陳軒宇又加了一句,“但,管的事,就要管好。”

“有點意思,來,我敬你一杯。”齊鋒笑道,舉杯,杯中是茶。

陳軒宇飲了酒,問道:“那想來齊捕頭也知道剛才街上那場鬧劇了吧?”

“當然,這大同府裏沒多少我不知道的事。”齊捕頭波瀾不驚地答道,“不然我為什麼選這一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