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三十二(1 / 1)

正文-三十二

第十四節

我不喜歡等待,尤其是這種十萬人命懸一線的等待。

遠處,炮擊的火光如同仲夏之夜一簇簇發生在天邊的霍閃,就連銜尾而至的隆隆“雷聲”也如出一轍……除了城南,臨沂其它三個方向都有密集的槍聲,間或還會有一兩發日軍的炮彈“偏”進城裏。而每當爆炸聲從縣城某個漆黑的角落傳來,都無一例外地會在遍布大街小巷的難民中引起騷動。爆炸騰起的火光越過街舍的房頂、映紅了夜空,把人們吃驚張大的嘴、恐懼無助的臉,瞬間凝固在彼此的瞳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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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團救生隊的院兒裏,謝和尚的人已慌作一團:叢慧忙著給輕傷員尋找固定傷肢的木板木棍,老謝和幾個男兵正在盡可能多地加固擔架。雖然大家心裏都清楚,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手把重傷員們全部轉移……

楚芊抱著一大包分好類的醫用器具打我麵前經過,還故意用胯骨撞了我一下。此刻,她可能是全城唯一一個還能高興得起來的家夥。盡管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我仍舊朝她擠出一個笑容。畢竟,在這座搖搖欲墜的危城裏,隻有她近乎愚忠地甘願把生命與希望全都托付給我……而叢慧,叢慧不會。事實上,除了仇恨和那支南部手槍,我不知道她還會給自己留下什麼。

兔子拄著漢陽造,老老實實地蹲坐在角落裏發呆,屁股下墊著一雙楚芊給他的步鞋。他應該是楚芊見過的最不知好歹、最不可理喻的鄉巴佬了——寧可光著腳被楚大小姐罵得一頭唾沫,也不肯穿上那雙顯然也是從別人腳上扒下來的步鞋。據兔子後來自己說,他姓郝,沒名字,就算曾經有過,也鐵定不記得了……十來歲時,為了在村裏富戶人家混口豬食,他一個子兒沒要就把自己賣了。也正是那段時間,天賦異稟的他不但從給主家教拳的武師那裏看來了一鱗半爪,還把那些聊作入門的拳腳路子自演自創地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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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臨沂已經陷入日軍的三麵合圍,凶險程度前所未有。五十九軍的幾個師、旅長差不多都打來了求援的電話,然而此刻,張自忠已無兵可派,就連軍部參謀人員也在副軍長的率領下上了前線。

他把剛剛書就的幾份手劄一一分發給傳令兵,並鄭重交待:“務必親手交給各部主官,不得代轉!”

直到傳令兵們策馬而去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色裏,張自忠這才疾步走進通訊營電台室,“給徐州發電:‘徐州、李長官:……職軍兩日以來傷亡兩千餘人,連前之傷亡已達萬餘。然職一息尚存,決與敵奮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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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五十九軍所有旅長以上前線指揮官都收到了軍長親筆的手令:一、援軍今夜準到,務再撐五小時,即有轉機……望再接再勵,以竟全功;二、戰鬥已到最後關頭,誰能忍受最後一分鍾,誰就能成功;三、我困難,敵之困難更大;我苦戰,敵之苦必數倍於我。望率所部撐過眼前這一極短時間……

我的軍長知道,恐懼是會傳染的,而勇氣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