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五十八
第十一章
第一節
二十軍團第十三軍青年戰地服務團宣傳幹事林彤正在徐州街頭閑逛。
到這座城市已經快十天了，戰地服務團一直沒有接到正式任務。看到大家情緒日漸低落，團長趙儒洵與副團長羅敦元商量後，將全團二十五個人編成五組，把在城內刷貼抗日標語的差事按片區分派了下去。
今天上午，林彤所在的小組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完成了一天的定額。組長羅敦元破例給大家放假半天，隻要在天黑前歸隊就行。
在林彤看來，徐州不但規模遠不及武漢三鎮，可看的名勝也少之又少。就連眼前這座據說鼎鼎大名的“五省通衢”牌樓，也都透著寒酸，哪裏比得了“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氣派，更不消說大武漢“九省通衢”的名聲了。
此刻，林彤的心情尤其不好。死鬼哥哥杳無音訊，幾天前寄出的信也死牛入海。除了從各地撤下來的越來越多的傷兵，以及偶爾光顧徐州上空撒撒傳單、扔兩顆炸彈就跑的日本飛機，這裏幾乎與後方的任何一座大城市別無二致。中央社的廣播裏天天都是“某月某日，我軍某部於某村與敵遭遇。我軍官兵頑強抗擊、頗有斬獲”，或是“我軍此役傷亡雖重，然亦斃敵無算，獲敵物資尤多，敵遂倉皇退去”，要麼就是“形勢已於我軍頗為有利”等等……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來對了地方。
“我來徐州是支援抗日的，又不是準備勝利大遊行的。”她幾乎是忿忿地想。
“誒，你！就是你……還有你，都過來！”她用手指著站在牌樓下正仰了脖兒瞅題字的兩個人嚷嚷道。這實在太讓人生氣了：年輕輕的兩個，一男一女，都穿著軍服，逛大街看風景也就罷了，還手挽著手……真當這裏是後方嗎？！
林彤積蓄多日的鬱悶像一下子找到了泄洪渠，她似乎瞬間鐵了心，非要管管這連最無聊的憲兵都視若無睹的閑事。
“啊，叫我？”我不由得一愣：徐州城裏，除了我帶來的幾十號傷兵，以及正在戰區長官部開會的張參謀長外，應該再沒有熟人啊。我望著那個明顯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的丫頭，遲疑著是否被認錯了。
“幹嘛！”楚芊甩開我，豎著眼睛就衝了過去，“你有沒有家教，一個女人家問路也不是這個問法！”
我趕緊跟上前去。楚芊從來不吃虧，因此我擔心的反而是她平白無故欺負了別人，尤其是眼前這位柳葉眉、丹鳳眼、女版關聖一般的丫頭。頭一眼見她，我就莫名其妙地心生畏意。
“嘿，你們還惡人先告狀啊！”這個丫頭雙眉緊蹙、太陽穴青筋暴現。依照我對武聖爺有限的認知，這位不知打哪個廟裏竄出來的家夥，怕是要殺人了。
“我問你們，前方將士浴血殺敵，你們兩個身穿國軍製服，卻貓在後方無所事事、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你，你……”楚芊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說起。她實在犯不上跟這麼一號來路不明、未著軍裝卻又腰紮皮帶的女俠講述此行的前因後果。最後，她索性耍起了無賴：“你管得著嗎？我看你是見不得別人身邊有男人！”說著，她美滋滋地重又挽起我的胳膊，示威般地直視對方。
林彤氣得直跺腳，卻又無話可接。她隻不過是個戰地服務團的小幹事，既沒有配槍，也無權拿人。
這時，我們的身邊，已經圍攏了一群看熱鬧的閑人。兩個月來，上至戰區長官，下至普通黎庶，所有人的神經都已經繃到了極限。這場街頭話劇實在有如久旱之甘霖、三九之春風，盡管發生一切發生得有些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