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六十六
第十二章
第一節
“嗚、嗚——”林重本能地往後退縮,無奈被白藥和馬立仁一左一右夾住胳膊,隻能眼睜睜瞧著江湖郎中的鉗子在自己嘴裏鼓搗,眼神中流露出的驚恐就如同麵對一輛迎麵碾來的日軍坦克。
遊醫滿頭大汗,臉上的緊張絕不亞於林重,嘴裏還不停地叨叨:“額的個先人啊,額走南闖北的,就沒見上過像長官這麼難拔的牙。”
這場曠日持久的角力如此驚心動魄,就連從攤子邊經過的路人都禁不住駐足觀看。突然,林重屁股下的凳子被人一腳踹翻,白藥和馬立仁猝不及防,一把沒有拽住,已經破罐子破摔的林重仰麵往後跌了過去……
“啊——”林重的嚎叫悲慘得撕心裂肺,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嘴下無情、包拔天下”的郎中也愣在當場,鉗子上夾著林重白花花還掛著血絲的臼齒。
“個婊子養的……”林重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捂著腮一手去掀腰上的槍套,可抬頭看到的卻是笑嬉嬉一副助人為樂後等領賞表情的我。“#@#&%&@#……”林重氣絕,可又想不出什麼詞彙能突破我對髒話的免疫力。
“營長,這一腳可帶出二兩肉咧。”馬立仁邊搖頭、邊嘖嘖驚歎。
正掀起髒圍裙抹汗的大夫倒是滿心感激,嘴裏不住地說:“還真就多虧軍爺這一腳,恰到好處、恰到好處……”說著從箱子裏撿出一隻糊得看不出原色的瓶子,就要來掰林重的嘴——那家夥的半邊臉已經腫得像塞進去一個饅頭。
“別動!”白藥一聲斷喝擋開了他,接著和顏悅色地規勸林重:“營長,外麵的藥咋個信得哦,都豁人的,還是用我的。”見林重垂頭喪氣地揚了揚手,他立刻興高采烈地撲了上去。馬立仁開始掏錢——當然是全身上下刮林重的兜。很不幸,連鎳幣帶銅子兒不超過三毛錢。
林營長並不為恥,仰著臉手卻往後一指,陝西佬隨即巴巴地望向我。
“別,別看我。我也才遭過劫。”我主動把上衣的四個兜翻得像吐出來的舌頭。跟了林重大半年,我早已經養成了有錢也不擱在明處的好習慣。
“先生,就這麼多了!”馬立仁轉過身,把嘩嘩啦啦一小把硬幣倒進大夫手裏,還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那家夥瞅瞅眼前這一票破衣爛衫的官兵,咧咧嘴一臉自認倒黴的神情,轉頭就把林重的爛牙扔進一托盤長長短短、分不出是人牙還是獸齒的紀念品中間。
黃維綱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五十九軍徐州聯絡處的門口。
“你,你,你……還那個捧著腦袋看天的,裝貔貅你他娘的也不像啊!都給老子進來,參謀長有事兒交待。”他看見我,顯得有些驚訝,“你小子也在?還當你被那個小妖精拐回後方了,你也一起來。”
被點到的都是營以上校佐,就我一個一毛三。魏小叫糊裏糊塗地也想跟進去,把門的哨兵伸手把他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