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八十二
第四節
時局發展的速度遠超我們的想像。第二天一早，戰區長官部就發布公告，婉拒了一切參觀前線的請求，自然也澆滅了徐泊赴臨沂張自忠部觀摩的願望。
整整一上午，他都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導他，事情明擺著，戰事一定起了變化，而且還正在趨向嚴重。
徐泊百無聊賴，照這樣下去，他恐怕隻能提前打道回府了。作為一個對戰場抱有天生迷戀的軍校生，咫尺之遙卻雷池難越，痛苦不言而喻。
我怕他實在沒事做，再生出什麼是非來，便從裏屋拿出一本書扔給他。
還是一本《國防論》！當然參謀長留下的。
說來慚愧，我居然連首頁都沒翻開過。當然也不怪我，要換成一本《江湖奇俠傳》、《山東響馬傳》什麼的，憑這幾天的空閑，精彩情節估計我都能倒背了。
徐泊喜出望外，其中還夾雜著些許難以置信。“我在武漢也有一本，沒想到，你居然也……”
“別，別，是長官的……枕頭太低，我一直用來墊著。”我趕緊澄清，證實自己並未知恥而後勇。
徐泊信手翻開封麵，指著扉頁上的幾行字，饒有興趣地反問：“那這也是長官寫給自己的？！”
我傻眼了，因為那堆鋼筆小楷寫得明明白白：“‘分也好、和也好，俱隻為抗戰守土。勝也罷、負也罷，斷不能與之講和！’國之希望，確乎少年——書贈徐渡小友為勉。”署名張克俠。
我頓時羞臊得無地自容，徐泊則繼續不緊不慢、趁熱打鐵：“勝也罷、負也罷，斷不能與之講和……蔣百裏雖是一介文人，然筆下卻有大韜略、真勇敢。以吾國弱民窮、軍備落後，且國土遼闊之現狀，與日交戰，非此策略別無良方。對此，國共兩黨俱有共識。不過，”他話鋒一轉，似乎又陷入某種迷惑，“不過，國之積弱，非數月數年之罪。其禍可溯至二百五十年前。一六八八年英國憑一部《權力法案》首開君主立憲之先河時，大清皇帝還在北邊跟俄國人因疆界糾紛征戰不休；整整百年之後，地球另一邊的美利堅以一部新憲，確立其國之三權分立原則。反觀我國，乾隆卻在為和中堂斂財無度憂心忡忡。康雍乾尚如是，何況後繼者。我們國家，正是這樣步步落後，終至於近百年成全球第一老大與孱弱之國。如瘠牛羸豚，偌大國土，任由列強縱馬驅策。”
我聽得啞口無言。要論引朋聚友、舞槍弄棒，徐泊根本不是對手；可要言及經史、縱橫中外春秋，我的這位大哥有本事講上一天一夜。
“舉國進行持久抗戰，是吾國家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選擇。然而醫治國家痼疾，禦外雖然重要，卻不是根本。要緊的是……”
“打住，打住！”我意識到再說下去，這位副委員長特使還不定怎麼石破天驚，就連秦文煜都放下整理往來文書的工作，豎著耳朵湊了過來，於是趕緊截住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