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一一(1 / 1)

正文-一一一

第十節

馮長官體胖如牛,卻心細如發。他對我們哥兒倆的提攜也遠不止於帶著出入各種軍政場合。按照他的說法,年輕軍人上戰場曆練固然能學到真刀真槍的經驗,可槍炮無料,一旦傷亡,於國於軍堪稱痛失,於己則畢生報負盡廢,殊為可惜。不過,經常上前線走走,卻是必須,所謂胸中應藏百萬兵也!

當然,我知道這些多半兒是婉轉地說給徐泊聽的,刀光劍影的經曆我顯然並不缺少。

幾天後,馮長官受委員長並軍委會之托,前往鄂東防線視察,自然又帶上我與徐泊同行。

武漢防線,其實早已遠遠超出武漢三鎮及遠郊範圍。其東緣已至黃梅,毗鄰安徽;而其東南,則到達長江兩岸、分屬鄂贛的武穴、碼頭、田家鎮、富池……

馮長官簡單聽取了一下我們的意見,便決定由遠及近,先奔與江西隔江對望的田家鎮。

路上,他還告訴我們一個大大的喜訊:他已經推薦我與徐泊一同參加下一期的珞珈山軍官培訓團,開班的日子就在兩天後。

徐泊當即興奮得恨不能跳下車去跟著跑上二裏地兒;我也打算跳車,隻不過是想擋在前頭,讓車打身上輾過去。我就如同無辜遭受了五雷轟頂,刹那間悲憤交加、欲哭無淚。我向中央銀行的五十元紙幣起誓:全世界可能就差馮老總沒通知到了,本人,徐家二少,平生第一大憎惡事便是上學與念書,尤其是那種整日裏束手束腳、拉屎都要提前請示的上法兒。

從武漢到田家鎮,一百三四十公裏路程,我們的車走了整整一個上午。沿途經過的各種軍隊與地方保安團關卡多不勝數,就差把整個鄂東南都用鐵絲網圈起來了。

一抵達目的地,馮長官便召來當地築防部隊指揮官,提出上陣地走走。對方自然誠惶誠恐,親自領著我們到炮兵陣地上視察,還招呼了一群參謀軍官屁顛顛地跟著。

在臨江的炮台上,馮玉祥指著一處已澆鑄完畢的炮壘問,“你們的炮能打多遠?”

“報告馮長官,咱們的炮是打軍艦上拆過來的,能打五千五百公尺。”

不遠處江邊的臨時船塢上,士兵和民夫們果真正忙著從一艘艦艇上拆下艦炮,然後往相鄰的幾座炮壘上轉運。

“那日軍艦炮呢?”

“七千公尺,長官!”

馮長官聽了搖搖頭:“你把炮位設在山頂正麵,居高臨下封鎖江麵,這倒也沒錯。隻是你這樣明火執仗,射程卻又不及人家,不明擺著等著挨打嗎?為什麼當初不考慮將炮位設於小山的側背,待日艦經過,突然發炮擊之?”

“報告長官,炮位藏在反斜麵,我們也不是沒提過,可德國顧問要求放在正麵……您知道,咱隻負責築防,別的輪不上咱插話。”對方哭喪著臉,嚅嚅地回答。

馮長官歎了口氣,似乎自言自語道:“日本,德國……人家已經是盟友了。”

望著幾百米外的江麵沉默半晌之後,他突然又問:“你知道將來接防的是哪支部隊嗎?”

“好像是五十四軍第十四師,有沒有變化就不清楚了。”

“徐泊!”

“有!”一直抱著公事包的徐泊聞聲站了出來。

“查一查五十四軍現在的防地。”

“馮長官,是在葛店一帶。前陣子他們的防禦工事剛被德國人譽為模範陣地……”徐泊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答。

“哦,知道了,”馮玉祥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我知道,這僅僅是給徐泊的,“走,馬當不去了,回武漢、去葛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