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一五(1 / 1)

正文-一一五

第二節

土肥原賢二不幸言中,第十六師團此刻的境遇隻能用“悲慘”二字來形容。當然,他並不喜歡中島今朝吾。不但不喜歡,有時簡直就是厭惡。如果一個人能把一支部隊變成一群沒有理性的禽獸,那第十六師團師團長多半可以名列榜首。

征服支那,最明智的策略並非簡單的軍事占領,更不是對支那人的肉體消滅。

無論是直接促成滿州建國,還是後來策動華北自治,土肥原都基於同樣的理由:讓這個國家的國民成為俯首貼耳的順民遠比反抗此起彼伏、猶如火山群一般,對帝國更加有利。正如他當初不讚同板垣征四郎過度尚武,而傾向於石原莞爾對東北的懷柔策略,土肥原對第十六師團在南京大開殺戒始終抱有一種無法抑製的厭惡——據稱該部在南京時一天之內就“處理”掉三萬支那人,中島本人還把這些大大方方地寫進了日記。照此推算,第十六師團在南京的劣跡恐怕連穀壽夫師團也望塵莫及。

自然,這種情感並非出於對支那平民與戰俘的惻隱之心。在土肥原看來,那種“揚州十日”式的殺戮,隻會激起支那舉國上下對帝國征服行動的強烈抵抗。砍下對手的頭顱或許還有一絲武威的意味,那麼肆無忌憚地強奸占領地婦女、或是斬殺平民,則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炫耀與恫嚇,其惡劣後果,即將或已經顯現出來。

眼下,支那方麵寧可犧牲幾十萬、上百萬條平民的性命,也要自毀河防、阻止帝國部隊由平漢線南下,不能說沒有基於對南京事件的慘痛經驗。

“愚蠢的宇佐武夫!”土肥原中將一想到幾乎唾手可得的鄭州,現在重又變得遙不可及,便難以按捺胸中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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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第十六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也正衝著一群麵無人色的旅團長、聯隊長暴跳如雷。

自攻克歸德、並沿隴海路南線一路向西追擊以來,第十六師團連下睢陽、寧陵、雍丘、通許、尉氏……從東南方向逼近鄭州。中島十分清楚,第十四師團在隴海路北線的進展吸引了支那方麵大部分的注意力,自己的部隊隻要在其左後翼方向保持跟進,一旦土肥原部在鄭州外圍受阻,最先攻進城裏的,也許反倒是他的第十六師團!而就算那個岡山同僚搶了入鄭頭功,中島部隊仍然有機會率先由平漢線南下,直取支那的現時首都——武漢。

沒想到現在,他的“精打細算”卻讓第十六師團吃盡了苦頭。由於處於下遊位置,黃河泛濫麵積遠較第十四師團所在的上遊為寬,差不多整支部隊都陷入洪水圍困,隻能依靠華北方麵軍緊急調集來的空中力量進行空投補給。幾天來,中島今朝吾親眼見到飛臨頭頂執行空投任務的帝國空軍,除運輸機之外,各種型號的輕重轟炸機也在其中,估計整個華北的空中作戰任務都告暫停。

士兵的絕望、軍官的慌亂固然令中島惱火,然而最令他無法忍受的,卻是神出鬼沒、不勝其煩的支那小股部隊。那些早已習慣了望風而逃的家夥,如今卻大大咧咧地趟過或過膝、或齊腰的洪水,不斷前來襲擾。從他們身著的製服來看,不但有支那正規軍,甚至還有地方民團。而且一律是摸過來之後乒乒砰砰地攪上一陣,等士兵們鼓起勇氣打算涉水追擊時,又扛著機槍逃走……

“昭和十三年六月十二日……今天,洪水不但未退,反有繼續上漲趨勢。我軍士氣低落,補給也完全依賴空投。支那軍隊倚仗熟悉地形水情,頻繁騷擾。我師因洪水並敵方襲擾故,持續減員,官兵形容極之狼狽。”中島今朝吾在這一天的日記中如此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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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對友軍境遇“料事如神”相比,土肥原對武漢國民政府最高軍事決策層“冷血”程度的判斷,多少有些“錯怪”對方。事實上,早在決口行動前,官方計劃中便已有“關於動員農民的遷移、安置、救濟事項,統由河南省民政廳方策廳長派員協同各工段的部隊長認真妥善辦理,以免流離失所,無法生存……”一說。然而,除了直接負責炸堤的新八師確實向泄洪區內的一些農家每戶硬塞了幾塊大洋而後轟出家門外,基本淪為一紙空文。畢竟形勢危殆、鄭州朝不保夕,國民政府在豫大小官員無不人心惶惶。而較之抗戰大計,八十九萬條湮沒於黃泛區泥沙下的人命,與一千餘萬受災平民,永遠屬於可以接受的代價。

更令第十四師團師團長沒有想到的是,武漢方麵預見到決堤事件可能引發的強烈反響,早已安排下把髒水潑向自己的損招兒。決口當天,新八師師長蔣在珍即向中央發電:“……上午八時,敵機三架炸開花園口河堤,職師正在搶堵中……”這一消息很快流向各大報章,並經由路透社、美聯社傳遍世界……

要論耍陰玩損的功力,日本的確還得派上幾千遣唐使,虛心再學個三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