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二三
第四節
再回到第二十七軍團駐漢聯絡處時，我幾乎以為走錯了門。秦副官差不多是那種給他一個排就敢成立司令部的家夥：熱氣騰騰、信心滿滿，外帶野心勃勃。林家的老院被他開發得風生水起、活像一個衙門，除了門口還缺兩尊石獅子蹲著，就連衛兵都安派上了……
這個混蛋，我上哪兒弄錢養活這裏裏外外一大茬子人馬！
“秦副主任，秦副主任！”我撓著直往下掉渣子的頭皮，滿院子亂喊。
房裏沒人答應。我有點氣餒，隻得改回原來的叫法：“秦副官！”
“有！”秦文煜果然土地爺一樣從打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是主任啊！”當認出叉腰站在院子裏、黑得如同才從法租界跑出來的紅頭阿三居然是我時，他立馬笑逐顏開。
“主任，辛苦了、辛苦了，我這就給你放水，好好洗個澡……”他親熱地張羅著。
“別，別，我看還是你辛苦……我想好了，我這就任命你為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七軍團駐武漢聯絡處副主任，正式委任狀等我報請參謀長後再行頒授！”
“這怎麼好，這怎麼好……”這家夥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這當然好！你們聽著——”我衝門口那兩個站崗站得汗流浹背的玩意兒嚷嚷，“打從今兒起，得管秦副官叫秦副主任！”
見外麵沒有應聲，我有些惱火：“都聽見沒？！聽見了就放個屁！”
“曉得咧……”一個甕聲甕氣、二了吧嘰的聲音回答道。
我嘬著牙花子問秦文煜：“我說你打哪兒弄來的這兩位爺？”
秦副主任得意洋洋：“是馮長官安排來的，不花咱餉錢。”
我差點跌倒：“你行啊！連馮長官的線兒都搭上了，下回你跟委員長合夥開當鋪的時候，別忘了通知我，我好把自己也典上。”
“也不是啦，是您哥哥徐長官來過，說替副委員長帶話，咱這兒還缺點啥，隻管開口……我就順口說了。我不也想著前方吃緊，咱多弄幾個人手，不是也……”對自己的自作主張，他顯得有些心虛。
“嚇？就憑他們倆貨？”我一臉不屑。秦文煜沒上過戰場，這也確實怪不上他。他以為是個人扛著兩條燒火棍就能保衛武漢、保衛我們這個永遠也排不上號的軍事要地。忽然，我想起什麼，不由地追問道：“你說，我哥來過，就為這事兒？”
“好像，好像還說楚小姐家怎麼了……容我想想，哦對，要撤去重慶。”秦文煜抓耳撓腮地拚命回憶。
“什麼！”我急了，真急了。“他啥時候說的？楚家幾時走？”
“三天，要麼四天前吧……幾時走我就不知道了，看他火火急急的樣子，該就是這兩天……噯，主任，主任！你往哪兒去？不先洗一下再出門？”秦副官一抬眼，我已經衝出了門外。
楚伯父與楚芊要離開武漢？天！我顧不上去找徐泊，跳上巷口一輛等客的人力車就往國立武漢大學趕去。
第五節
楚家已人去房空。
本來並不大的屋子由於沒有了人氣，靜悄悄的顯得格外空落冷清，惟有空氣中殘存的一點檀香餘味可資佐證，確曾有一對父女在這裏度過了幾個月的悲苦時光。
晚了，我居然來晚了！我的心因為自責而一陣陣酸楚。
我挨到門外，早已果實散盡的櫻桃樹隻剩下滿目蔥綠，昨夜的一場夏雨，令樹下曾經讓我歎為觀止的煙灰盡入新泥……
我幾乎要徹底灰心了。忽然，我想到徐泊……對了，既然他能去找我，一定是楚伯父提前通知了行程，說不定還有他與楚芊在重慶的落腳地址。
趕到千家街，徐泊也不在，聽留守的畢勝講，他和馮長官一起又到江防上視察去了，已經去了快兩天，應該就要回來了。見我行色匆匆、滿頭滿臉都是汗水，特務連連長打趣道：“徐長官，看你這樣兒，莫不是又跟蔣委員長頂嘴了？”
他媽的，我這點倒黴事兒都快要臭街了。
我沒心情和他胡攪，愁容不展地告辭出門。步行回聯絡處的一路，我都失魂落魄。此時的我並不知道，我與楚芊失之交臂後，便基本與楚家音訊隔斷，而且這一斷就是兩年！
第六節
回到聯絡處，秦文煜一臉焦急地迎了出來：“徐主任，你可回來了！剛才外麵空襲，炸的就是我們這一帶，我怕你在回來路上出什麼意外。”
“人哪裏犯得上炸我們，人家是奔著蛇山上的軍委會去的。”我冷冰冰地回答，話才出口心裏便不免內疚起來：秦文煜明擺著是關心我的安危，我這麼揶揄他，分明有些不知好歹。
“兄弟，今天咱早點休息，家裏有酒不？哦，還有下酒菜……沒的話我讓外麵的家夥出去買點兒，哥今天心煩，算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