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三二
第二十三章
第一節
正如那位如今已不知所蹤的李芳郴所言，從富池口到半壁山，不過三、四公裏。然而，我幾乎可以確定這條看似直截了當的進擊路線，絕不會成為日軍的首選。富池口失守後，半壁山守軍的炮彈必然重點關照這段矛盾之間的最短距離，攻擊的突然性也就無從談起。
對此，日軍清楚，我軍亦然。事實上，在我團的一再主張下，要塞友軍確實也把部分小口徑炮口調轉至富池口方向。而我的設伏地點，則選在這條大路南去五公裏的一處丘陵地帶。
我的理由也很充分：日軍想一舉拿下堅壘利炮的半壁山要塞，必須借助強力炮火支援，其炮兵部隊也應以挽馬編隊為主。除非波田重一想讓部下拖著重炮翻山越嶺，否則眼前這條從山間邐迤而來的平坦小徑就是迂回日軍的不二之選。
一個靈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匍匐到我的身邊。
“團長，來了……”情偵排長低聲向我報告。
“多少？”
“一個步兵大隊外加一個重炮中隊，打頭的是一個小隊的斥候。”
“傳令下去，沒我的信號，誰也不許開槍。等輜重部隊進入手榴彈攻擊範圍後再動手，重點伺候炮兵；得手後部隊隨即以排為單位迅速脫離接觸，免得被趕上來的日軍包了餃子！”
“是……那我們排呢？”
“我這兒開打後，你的人稍微牽製一下日軍先頭部隊，然後立刻撤回半壁山陣地。”
“好嘞！”說完，這個鬼魅般的家夥轉身重又消失到黑夜中。
等待，令人窒息的等待。
除了四下山野間的夏蟲唧唧，和北方隱約的炮聲，就隻剩下一起一落的心跳。我翻過身，枕著自己的手臂。初秋的贛北夜空中，星河璀璨、北鬥高懸……
爆炸，沉悶的爆炸，伴隨著被火光照亮的煙團。緊接著，幾十枚，不，幾百枚手榴彈一齊飛向坡下……整個山穀開始戰栗，猝不及防的日軍輜重連隊頓時人仰馬翻。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中，被打懵了的日軍士兵狼奔豕突、四下奔逃，受驚的馱馬被炸坍了的火炮拖住，隻能原地揚起前蹄，發出驚恐萬狀的嘶鳴。
緊接著，第二輪手榴彈攻擊引燃了隊伍後部的彈藥馬車，劇烈的連鎖爆炸伴隨著被拋上半空的人與馬的髒器、殘肢……這條寬不過三四米的山間小徑瞬間變作一條吞噬一切生機與希望的陰陽路。
“通知部隊，撤，快撤，別貪了！”我適時下達了跑路的命令。
對方是一個大隊，就算一時被炸暈了頭，用不了多久，後麵的步兵就會回過味兒來。到那時，肯定會像被踩了尾巴的王八一樣狠咬住我們不放……
果然，被突襲截成兩段的日軍前衛與後續部隊，在經曆最初的混亂無措之後，很快鎮定下來。步兵們在下級軍官的指揮下，成班成組地向夜襲者展開反擊。幾挺搶占了對麵山坡製高點的日軍機槍也開始向我方陣地潑撒彈雨。從火力的持續程度判斷，那是九二重機槍外加幾挺歪把子。
打得過於順手而有些忘形的榮譽師士兵，顯然對敵人反擊的迅速與猛烈缺少預見，幾個來不及臥倒的家夥當即被放翻。餘者這才醒悟過來，在連排長的指揮下開始向西北方向撤退。
第二節
吃了虧的日軍並沒有銜尾追擊，換作我們也不會。黑燈瞎火的，誰知道這第一波攻擊會不會是最後一波。
回到半壁山，我迎麵撞上正急得亂轉的胡六左。
“得手了？咱的人損失大嗎？”
我先點頭、後搖頭……山地急行軍，加上黑漆馬烏地深一腳淺一腳，累得我嗓子眼兒發甜、幾乎要吐血，一路上的跟頭也沒少摔。
“通、通知、部隊、及左鄰友軍……準備應付日軍進攻。”我總算理順了氣，現在，我們可做的，就隻能是嚴陣以待了。
與此同時，台灣步兵第二聯隊聯隊長高橋良大佐正在輜重部隊遭受伏擊的路段視察。士兵們已經把被毀火炮與死屍臨時移至路邊。
夜色成功掩蓋了高橋臉上的懊惱表情：部隊實在太輕敵了，完全沒有料到據說已皇皇不可終日的半壁山守軍居然會在家門口打伏。看來，必須尋求支隊方麵的支援了。
“……不意半壁山之支那軍，竟有意誌頑固且戰法靈活者，於南麵山間伏擊我軍，蓋其所為……我聯隊擬於本日晨時七點三十分對支那要塞展開攻勢，懇請旅團長閣下指派部隊於富池口方向協同進展，並要求海軍與空軍方麵予以配合，以減輕我軍陸上作戰之阻力。”
第三節
戰爭本無公平可言，優勢的一方總會竭盡所能：飛機、重炮、戰艦……除了戰車部隊，波田重一幾乎動用了第十一軍司令部所能調動的一切戰爭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