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四八
第三節
直到確定林彤已經走遠，戴笠這才從窗前一不言不發地走回到寫字台邊。
從最初設立主任辦公室至今，戴笠在這張桌後呆過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足十個小時。盡管如此，他欽點的秘書了若萍還是堅持每天把桌麵收拾得一塵不染，除了兩三樣文具和幾份備閱文件，幾乎別無它物。
戴笠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突然，他像是被新添的茶水燙著，白瓷杯蓋也從右手的指間滑脫，脆生生地摔落到桌麵上。
屋裏另兩個人被嚇了一跳，全都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來。
戴笠伸手摁住還在台麵上撲撲嗒嗒的杯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李區長，有關你挑選工作太太一同回武漢這件事情，我看還是另換一個吧。建議你多考慮一下湘豫籍女學員，家不在湖北，將來工作起來既沒有牽掛，也不大會遇上熟人。”
盡管戴笠的語調平靜得聽不出有一絲慍怒或責備，軍統新任武漢區區長李果諶依舊緊張得險些滲出汗來，趕忙喏喏作答：“好的、好的。戴先生，果諶草率了，不知道先生竟對小林學員如此看重。”
戴笠寬慰似地微微一笑，“果諶啊，你也不用自責。你的眼力還是很不錯的，這個小林的確是可造之材。隻是，跟著你回武漢當一隻掩護用的花瓶，未免可惜了。我預料，將來無論在後方還是淪陷區，局裏都將麵臨幹部人才的奇缺，尤其是能力出眾、思想可靠的年輕人。這也是為什麼我不惜把全局最優秀的人材都調來這裏的原因。得眾易，得馭眾者難啊！國家和我黨的未來，是必須要倚靠他們的……對了，第三十三集團軍那邊，有什麼消息？”
戴笠最後這一句問得實在有些突兀，餘樂醒完全不明所指，隻能茫然地望向李果諶。
果然，李果諶放低了聲音答道：“第三十三集團軍已撤至荊門、鍾祥一線，防守漢水兩岸。第五十九軍的幹訓團自駐馬店轉移後，又經穀城、均州，現在也到了京山西南的龔家坡……喔，據說他跟隨後衛部隊成功突圍，如果沒有別的變故，應該正在、或已經歸隊。另外，第七十七軍的幹訓團也已撤至遠安。”
“五十九軍幹訓團學員目前的傾向性如何？”
“很成問題！在駐馬店時就有一批學員脫團並集體奔了‘那邊’……至於他則不是很清楚。以其在武漢時的作為舉止，尚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政治傾向。”
餘樂醒在一旁聽著兩人不知所謂的對話，如坐針氈。他自知這位戴先生並不大喜歡自己，尤其是在學員們無所顧忌地表現出對自己的格外親近之後……現在，兩人當著自己的麵談論這些，既不回避、也不點破，這不啻於一種暗示：做好自己的本分，別的事情，需要你知道的，你隻管聽著，沒有打聽的資格。
至於李果諶所說的“那邊”，餘樂醒猜想，應該指的是延安。
“首先須盡可能地抓牢他，至少不許其倒向‘那邊’。俟時機成熟，我會再調人進去。記住，抗日鋤奸固然重要，但對中共，任何時候也不能放鬆戒備。將來日本人無論是走是留，最終在台麵上唱對手戲的，隻會是我們與他們。這一點委員長早有教誨，我黨同誌，是毋需懷疑的，尤其不能對中共抱有幻想！”
“餘副主任，”戴笠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一直在場的餘樂醒，“對林彤，爆破之類課程可酌減與縮短，但政治課程必須保證！如有必要，政治指導員可以為她單獨開課，以鞏固其思想。至於發展加入我黨一事，也宜從速進行。還有，以你個人名義，推薦她去輔修諜參。至於原因，今後你會知道的！”
“是，主任，我會一切按您的要求去辦。”餘樂醒幾乎是低著頭在回答。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僅需區區數秒對視就能洞穿對方心思、令其胸中哪怕最微小的不滿與恐懼都無可遁形的話，那眼前的這位戴雨農戴老板一定就是其中之一。
第四節
林彤對女生直屬中隊之後幾天的安排相當滿意，甚至出離了滿意。
她不但從七八人一間的宿舍裏被調了出來，並改與另一名同樣為男生所熱議的尖子學員徐燕霜合住一室，更得到了包括中隊長吳毓坤、政治指導員武奎元在內的各級教職官長的關照，吳毓坤每隔上一陣還會親自派人送來一些女人的日常必需品。
自然，在受到其他女學員羨妒的同時，從前那些糾纏不休的男生們也基本望而卻步。對此，林彤很快就習以為常。她知道，一些學員中已經開始流傳她與上峰的神秘關係。其中，有關新任武漢區區長不自量力妄想奪寵、結果慘遭铩羽的橋段，更被傳得香豔曲折、生動刺激。
而對於徐燕霜這個新舍友，林彤同樣頗感欣慰。
徐燕霜很漂亮，不僅漂亮，還很幹練。她的舉手投足之間，處處流露出一種男人身上才有的決絕、利落。尤其難得的是，徐燕霜也很喜歡林彤，就連享受尖子學員額外的練槍機會時，都要拽上她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