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六七
第三十三章
第一節
“……此次湖南省會長沙市，突於本月十三日淩晨二時許起火，延燒兩晝夜，全市頓成焦土。餘對此次突發之不幸事件，事前毫無所知，其真相究竟如何，現正在嚴密徹查，以求大白。自起火以至現在，餘始終末離市區一步，親睹火勢燎原，雖心欲撲火，而術無可施。對於我市父老與傷病兵之流離呻吟、甚至葬身火坑者，一切慘狀，皆所目擊，不禁惻然心傷，潸然涕出矣……”就著窗外灰蒙陰鬱的天光，徐泊正逐字逐句地認真品讀張治中的這份《為長沙市火災告全市民眾書》。
對於民國二十七年十一月那場震驚全國的長沙大火，徐泊知之甚少。而事後，除了幾個浮在麵兒上的責任人如酆悌等被處決了事，其它細節無論軍界、政界均諱莫如深、避之惟恐不及，似乎其間頗有隱情。以他的經驗，但凡是這種集體避諱的話題，究至深處，往往都直指國民政府最高決策者。當然，令徐泊感到好奇的並不是那些輪不到他操心的過往曲直，而是因長沙大火被撤職查辦、如今卻接替林蔚出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一處主任的張治中。
從南嶽回來後，徐泊匆匆料理了楚家未盡的後事：在德安裏附近找到一間僻靜的民居，把已成孤女的楚芊從位於歇台子抗倭樓的馮宅接了出來，安頓在這裏。然後用馮長官拒收的喪葬款置辦了些簡單的家當，還雇了一個下江仆婦照料楚芊的生活。
處理好這些，徐泊又輾轉找到了已遷至紅岩嘴十三號的“八辦”。令他感到驚喜的是，接待他的竟然是周恩來本人。周先生還轉達了中共中央對其入黨申請的批複，並鄭重通知徐泊，他已經正式進入入黨前的考察期。對於他目前所處的要害位置，南方局也作出一係列指示：一、對侍一處新任主任張治中，以觀察為主，對其無害抗戰與統一戰線的言行，應盡量予以配合；二、停止同紅岩嘴十三號、曾家岩五十號、天官府七號以及一切中共公開辦公場所、外圍機構的直接聯係，重要情報或命令，均改由組織上特別安排的交通站進行中轉；三、作好自我保護，除非迫不得已，絕對不能向任何個人、組織表露身份。對於國民黨方麵給予的委任，也應盡量予以執行。涉及嚴重問題時，應及時向組織上彙報、尋求對策。當然，仍然是通過交通站傳遞。
“徐泊同誌，中央對你個人及家庭的情況，是有相當了解的。對你個人選擇走上這條曲折、艱難但卻通往最後光明的道路，黨是真誠歡迎與接納的。至於你的國民黨黨員身份，隻要一切是從有利於為黨工作出發，也不失為一項很好的掩護。對此，你完全不用有所顧慮。”
第二節
見張治中正朝自己的辦公桌走來，徐泊隨手拾過一份待簽報表，蓋住那疊有關文夕大火的文件，然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主任，您找我？”
“哦，打擾你工作了。是這樣，晚上有一則應酬，皇後大餐廳包場，作東的是軍委會下麵的一個局，許多軍、政要員都會到場。委員長不方便去，委托我出麵。你在這裏沒有家室，就一道去吧，正好多結交些臉麵上的人物。”
“是，我聽從主任安排。”徐泊嘴上應著，心裏卻是一激靈：能有這般手筆與魄力的，應該隻有那個所謂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
“那好，下班時你先不要走，等著與我同車過去。現在你接著忙吧！”說完，張治中看似無意地用食指關節敲了敲徐泊的桌麵，然後轉身準備離開。誰知才走出兩步，他又突然回過頭來，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喔，我去檔案室查東西，見到登記薄上你剛剛調閱了有關文夕大火的資料。這件事情，國府已有定論，我想就沒有重新深究的必要了吧。”
“主任，您誤會了。您知道我是才從南嶽遊幹班回來的。在湖南時，不少來自第九戰區前線部隊的學員都認為，自去年年底前日軍侵占嶽陽、湘北門戶洞開以來，敵覬覦長沙已逾半年，恐隨時南犯。而去歲歲末之長沙大火，想必對城防工事多有毀壞，徐泊希望能先從資料中了解一二。一旦戰事驟啟，委員長詢問起來，徐泊作為您的部屬，若對長沙地方一無所知，豈不是給您臉上抹黑？”徐泊的回答滴水不漏、成竹在胸。
張治中的臉色瞬間釋然，微笑著回答：“嗯，也對也對，到底是在副委員長那裏呆過的，頗有見識。這樣吧，有關長沙及湖南的情況，你隻管來問我，畢竟在該省主席的任上敷衍過幾天，多少還曉得些掌故……哦，還有，鑒於你之前的閱曆，我準備將你由侍一組調至侍二組。不過，你是清楚規矩的，一來進侍二組這件事情，必須征得委員長的首肯；二則一旦調入該組，職銜必得降低一格。對此，你要有心理準備。不過，我可以打保票，待遇是不會降的，甚至更高。而且將來一旦外放，毋需委員長發話，都能快速獲得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