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八三
第三十七章
第一節
秦文煜徘徊在第三十三集團軍幹訓班副主任辦公室的門外，欲進不進、狀極糾結。
就在第五十九、第七十七兩軍幹訓班合並的五個月後，他終於接到了來自重慶的調令。
一個地方部隊的下級軍官，居然能勞得軍令部越過戰區長官部直接簽發調令，這本身便極不尋常。好在第五戰區剛剛結束冬季攻勢，集團軍上下都在忙於統計戰果、整補部隊，基本沒人留意到一個尉官調動手續上的蹊蹺之處。
然而，有一件事情卻始終困擾著他，甚至令他將行期一推再推。今天早上，幾天前去集團軍司令部述職的董升堂終於回到駐地。秦文煜一吃過午飯就來到他的辦公室外，希望能在自己離開第五戰區前，了卻一樁心事。
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旁邊的教育長辦公室——那間屋子的門從外麵上著鎖，張克俠已經有一些時日沒在幹訓班露麵了，這讓他多少感到一絲輕鬆。
就在他決定敲門的那一刻，門開了。
董升堂看著秦文煜舉在半空的手，顯然頗為驚奇。
“咦，秦……老弟，”幹訓班副主任略一猶豫，把早已叫順了嘴的秦教官改成了秦老弟，“你怎麼還沒動身，是不是吃慣了咱幹訓班的夥食，舍不得走啊？”
“副主任，我……”
見他吞吞吐吐，董升堂立刻覺悟，“哦，老弟有事兒？那進屋裏講。”說著，把秦文煜讓了進去，然後隨手將門帶上。
“老弟，再見麵時，可否以真實身份示人啊？”董升堂望著這位昔日的下屬，臉上似笑非笑。
“慚愧、慚愧，副主任，職部使命在身，瞞了長官這麼久。不過，職部可以保證，從未做過有損幹訓班與副主任的事情，這一點，天地可鑒……”
董升堂一擺手，顯得頗為大度：“不必了不必了，無論你的真實身份如何，在本幹訓班，工作竭心盡力，那是有目共睹的。我隻不過是開個玩笑，老弟毋須當真。”
“不過，看老弟的樣子，似乎真有什麼事情擱不下。難不成當真舍不得咱這兒的一日兩餐、清湯寡水？有什麼事情，但可直言，我董升堂在五十九軍混了小半輩子，幾分薄麵總是有的……”
“董長官……”秦文煜小心地斟酌措辭，“令弟振堂當年的遭遇，想來不會忘記吧？”
此話一出，董升堂神情驟變，剛剛的親熱隨意也為濃重的警惕所取代，他皺了眉反問道：“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舍弟與我，雖說一母同胞，可走的路卻是涇渭分明。老弟現在提起這件事，難不成是有人授意閣下翻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好給鄙人重新安個通共罪名？”
“不不，董長官誤會了，卑職絕沒有這個意思。”麵對董升堂的過激反應，秦文煜反倒顯得不慌不忙，“隻是，眼下我想講的這件事情，同董長官與振堂將軍的故事，或可一比。”
“哦？”董升堂的語氣稍稍平複了一些，眼神中也流露出疑惑。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董長官了，隻是請您務必替職部保守秘密。副主任一定看過職部的履曆，我出身自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十二期……”
董升堂點點頭，“這我知道。”
“可是您不知道，職部尚未畢業，便被吸納進中華複興社。”秦文煜邊說邊悄悄觀察董升堂臉上的反應。而後者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似乎並不為意。
“後來，我又輾轉加入革命軍人同誌會，直到最後被遴選吸納進三民主義力行社……”
講到這裏，董升堂的臉上已然變色，“老弟之赤誠，令鄙人十分感動。不過，這些事情，恐怕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秦文煜微微一笑。他很理解對方的反應：不要說是這位地方部隊幹訓班的少將副主任，就算是中央係統裏銜職高得多的將領，聽到“力行社”三個字，也足以心驚肉跳，更不消說麵對一個活生生的力行社成員。
“那好，我就簡而言之……數年來，職部一直奉命在第五十九軍內暗中留意部隊中、高級將領行為，監督幹部腐化與思想傾向。凡與主義之主張相悖者，一經發現，即通過專用渠道向本部彙報。”
“哦，”董升堂恍然大悟，“難怪你總時不時要去鄰近鎮上采買物資，其實是去……”
秦文煜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當然，力行社早在前年就已正式解散，隻是我們又被軍委會其它部門收編，繼續行使職責。而卑職此次被召回，應也是回重慶本部，另行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