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九五(大結局)(2 / 3)

屈辱、憤怒、震驚、悲傷……我想喊,可喊不出聲;想哭,卻哭不出淚;就像是被人無端當胸開了一槍,隻能絕望無助地等著鮮血從胸前噴湧而出、不能呼吸……

睜開眼時,我已經躺在床上。楚芊坐在一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這幕場景遙遠而又熟悉。

我依稀聽到有人在跟母親低聲交待:“……伯母,他們一起從死人堆裏爬過,相交之深堪比手足,想此不幸對他打擊甚大……”

那是秦文煜的聲音。

“滾……”我強撐起身體,門外的交談聲也戛然而止。

“滾!”我目眥欲裂,又一次發出聲嘶力竭、令人恐懼的咆哮。與此同時,鋪天蓋地的酸楚令我再也無法抑製,眼淚撲撲噠噠、雨水般不斷溜地墜落到胸前。

第五節

徐泊的死對我造成的巨大打擊,足以改變我的後半生。尤其是這種痛苦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隻能由我一個人承擔:不能向楚芊傾述,更不能曉之以父母。

每當我爸媽在飯桌上提起徐泊的刑期,言談間不無慶幸、而我隻能喏喏附和時,那種摧心裂肺的自責與酸楚,直教人痛不欲生。

我決定離開軍隊,離開這場讓一切悲劇頻繁、加速上演的戰爭。

對於這個明顯誌氣低落的決定,父親居然表現出極少有的寬容與克製,並未加以訓責、規勸,而隻是默默回了學校。

幾個星期後,蓋力從陸大帶來消息,說父親已經托門生幫我謀得一份重慶警備司令部的文職,即日便可上任……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我的生活轉入了另一條陌生而又了無新意的軌道:前方打勝了,我上班、下班、回家;前方打敗了,我還是上班、下班、回家……平庸、平淡,卻又平靜。

民國三十年(即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本不宣而戰、偷襲美國駐夏威夷海軍基地珍珠港。次日,美國正式對日宣戰。

十二月九日,距離“九·一八”已達十年之久的中國重慶政府正式向日、德、意宣戰。

民國三十二年三月,原三十八師師長、五十九軍續任軍長黃維綱,病逝於湖北南漳前線,享年四十六歲。

同年,原先隸屬五十九軍的鄂北遊擊縱隊因戰區部隊編製調整,番號取消。林重負氣辭去軍職,回到武漢。

民國三十二年四月,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協定簽署。

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南京偽政府主席、汪偽政權最高國防會議主席汪精衛,於訪日期間暴病身亡,其死因至今眾說紛紜。

民國三十四年(即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裕仁天皇發布“終戰詔書”,正式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

民國三十五年三月十七日,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頭目戴笠,因所乘專機墜毀,死於南京。

一九四六年六月,抗日戰爭勝利僅僅十個月後,第二次國共內戰爆發。中國重又跌入戰爭的深淵。

一九四八年九月一日,原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因搭乘的輪船失火,於歸國途中遇難,享年六十六歲。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八日,原五十九軍參謀長張克俠、原七十七軍一七九師師長何基灃,率五十九軍兩個師、七十七軍一個半師,計兩萬三千餘人,於徐蚌會戰前線倒戈,史稱起義。

一九四九年二月,國民政府宣布“遷”往廣州;十月,再“遷”重慶;十一月,“代總統”李宗仁脫離政府、飛往香港,國民政府餘部逃往台灣。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於北京宣告成立。

一九五一年二月,家父在重慶病故。直到臨終前一個月,他還在多方托人打聽徐泊的下落。次年三月,家母去世。二老至死未知長子遇害已逾十載。

一九五三年六月,在林重、蓋力等舊友故部操辦下,我和已經完全康複的楚芊於重慶完婚。次年得一女,取名徐舟。

再翌年,林、蓋終於武漢成婚。婚後兩人遷居襄陽,但始終未育。後收養一女,取名林紅。

後記

第一節

一九七八年七月一個驕陽如火的午後,我正指揮全家人打點行裝,準備舉家前往貴州,為徐泊遷墳。

四十年過去了,徐泊一直獨處異地,未能與父母歸葬,這也成為我始終揮之不去的心病。而之所以選在這麼個不宜出門的月份,無非是想早些了卻心願,同時也讓女兒有時間為“文革”後重開的第一期高考備戰。

正在一家人忙活得雞飛狗跳的當口,喻水觀捧著一隻小茶壺樂顛顛地闖了進來,邊走還邊叨叨:“好事啊,好事啊,你們徐家的好事啊!”

楚芊直起腰,笑眯眯地應了句:“呸,現在新社會又不興娶小,我們家徐渡還能有郎個好事喲!”

喻水觀一晃腦袋:“嚇,別瞎說,當著咱家幹閨女,你們兩口子嘴上也檢點些。我說是好事,那就是好事……徐渡啊,你還記得一個叫蕭國憲的人不?”

我的眼珠子一下子瞪了起來:“廢話,忘了別人也忘不了他,那是我們家的仇人!”

“這我當然知道。告訴你,昨天我和軍分區一個退下來的老夥計擺龍門。扯起幾年前造反派到處刨祖墳抄家那檔子事兒,他隨口提到一個叫蕭國憲的人,說他被人告發是國民黨特務。於是,一大群紅衛兵上家去一通瞎翻。最後你猜怎麼著,真還翻出些貨色,其中最要命的是一份保密局發給他的什麼上校副處長委任狀。這下,革命小將們把他綁起來就要往軍分區送,哪知道還沒出巷口就被義憤填膺的革命群眾你一拳我一腳地給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