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好像不怎麼安全,下去吧。到碼頭邊再說!”就這會功夫,王男就看到有個工人從三樓往路邊的階梯上傾到了兩次建築垃圾。不說危險,光是那些揚起的灰塵也讓大家呆不住。
導演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環境,聽見王男這一說才覺悟過來:“抱歉,一時心急,忘記了你們是來旅遊觀光的。”
來到碼頭專道盡頭,導演就開始鼓搗他的機器,準備開始錄製。活潑的沈妮主動詢問他:“導演叔叔,你會問我麼什麼問題呢?”
“不會很難的,想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和閑聊一樣,不會有那種高大空的問題。”說話間,導演將攝像機扛上了肩膀。
王男提醒朋友們說:“說話最好考慮三秒,獨立導演最厲害的本事,就是用采訪對象的無知或者經典言辭,來襯托他們剪輯時的旁白成色。”
“這不是坑爹嗎?”杜洋嘀咕道。
“也不能這麼說!他們拍攝出來的電影都不會攻擊被采訪者,而是用這些來凸顯他們的思想主題。”王男對著部分知識了解得很充分,以前看過很多這樣的影片來抒發自己的厭世情節。
就在這時,胖子導演打了聲招呼開始錄製了。他先將王男他們都給錄進了裏麵,並旁白介紹:“這是一群來之江城的年輕遊客,小夥子帥氣陽光、姑娘美貌俊俏。他們和荒城的人們共同生活在同一條母親河畔,但他們和他們的生活境遇卻截然不同。”
不過是一段非常簡單的旁白,卻直接引出了人生境遇這樣的沉重話題。
可以預見,那些看過他紀錄片裏前麵部分的觀眾,看到這裏、聽到這段旁白後,心理活動的浮動和腦海中所產生的聯想會有多麼劇烈的對比落差。
沒等王男他們思考,導演再度開口。用一種很平和的語氣,就如跟老朋友聊天一樣的方式,詢問:“你們是來豐都鬼城旅遊的吧,是怎麼知道荒城的呢?”
很明顯,這家夥的問題重點並不在前半句上。這樣的搭配問題,被問到的人隻要不是那種喜歡羅嗦的,基本都會忽視掉前麵半句。而這樣一來,他就成功引導了被采訪者的思路。
“新縣城賓館前台推薦的!說老城這裏很值得留影,等水蓄起來後或許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了。”
胖子將攝像機對準說話的趙歡,追問:“你知道新縣城、新縣城居民們的來曆嗎?”
“不是很清楚!”剛剛還有些來勁呢,結果這個問題馬上就讓趙歡不願意麵對鏡頭,轉到劉雷身後去了。
就當大家以為他要給自己這夥人普及知識的時候,胖子導演卻神轉折一樣轉移了話題:“你們來著裏以後,對這裏的印象是什麼?第一印象。”
隻有王男知道,剛才那一次話題轉折間,就可以讓他用來插入一段帶有自己主觀意識的旁白了。為了避免自己人成為他紀錄片的最佳陪襯,王男接話道:“破敗、喧囂、雜亂無章,寂滅前的節奏。”
胖子導演將鏡頭對準說話的王男,追問:“如果用這裏的環境和你生活的地方對比,你能用什麼詞來形容?”
王男心中一沉,微微皺起來眉頭。
這個問題很犀利,霎那間有個詞浮現在他心頭:歸塵!
以前這座老城一定也很有他的恢弘,隻是他現在破敗了,他即將被一步步逼近的湖水和曆史徹底淹沒。江城現在很輝煌,可誰能保證他就不會破敗?最終淹沒在曆史中?
連亞特蘭帝斯大陸都會沉沒、連喜馬拉雅山都會被製造出來,恐龍會滅絕、一個細胞體會進化出地球上這麼多種生物來,究竟還有什麼會永恒不朽?
“千秋功名、一世埋葬,玲瓏社稷、隨風飄散,浮華輪轉、終歸塵土。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今有傾城傾國之舞袖,皆不敵,歲月長河流淌悠悠!”
王男覺得自己好像悟到了什麼!他沒有急著去回答滿眼愕然相望的導演,反而回頭從汪聰開始、一路將身邊所有朋友都打量了眼。一張張熟悉的臉龐,雖然此時都為自己莫名其妙念出的古風句子而疑慮,卻是依稀如此真實。
這些都是自己不忍不願拋棄的朋友、紅顏和愛人,是自己踏上修行之路後,在麵對一個全新的世界時,讓自己不至於迷失本心本性的根基。若可以一路形影不離,就算千帆過盡也不會孤寂!
此時此刻,王男終於超脫了自己的心靈禁錮,度過了在兩個世界之間躊躇不決的猶豫。當他終於明確了自己的所有願望的節點,紛擾的心思都有了歸屬。
正當他要說話時,兜兜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查看,邊詢問導演:“剛才那段,你肯定會剪輯掉對吧!畢竟番話已經超脫了你想表達的意境,留下太過不倫不類了,十足的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