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亂葬崗,屎蛋兒還魂(1 / 2)

青牛鎮,鎮西,亂葬崗。

近黃昏。

人命賤如草,百畝荒地,處處白骨。

這裏既稱不上‘墳塋’,也算不得‘墓穴’,無棺,無塚,隻有死屍殘骸、荒草,以及食腐的野狗。古語言,人死為大。但對於窮苦百姓來說,這種‘大’未免顯得太過草率。死後埋在這裏,也絕對無法安息。

但屎蛋兒別無去處,亦或說牛二沒有選擇。

荒地某處、難得沒有被荒草遮蓋的一小塊地方,被挖出一個大概兩尺深、八尺長的大坑。黃土堆積在坑邊,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墳。

“俺知道,俺知道那些畜生的鼻子都靈著呢,不給你找個肅靜的地兒,野狗今天晚上就能把你刨出來當口糧!屎蛋兒,放心吧,這絕對有三尺深,不騙你!”

牛二雙眼瞪得溜圓,表情極為誇張的自言自語。他跪坐在坑裏,不斷的俯身從坑裏抓起一捧捧黃土,揚到坑邊的土堆上。

他的雙手已經血肉模糊,有兩根手指的指甲從中劈裂,古怪的張開著,傷口每每抓撓在地上,牛二都疼的眉頭緊皺、全身抑製不住的顫抖。但他卻死死咬住牙關,盡量挖的更深一些。這坑,是他用雙手一點一點、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挖出來的。

一滴血、一捧土;一滴血,一捧土!

“現在絕對有三尺了!就算它們能把你刨出來,肯定也得累個半死!”坑的深度,最多不過兩尺三寸,但他實在挖不動了。

牛二喘息著,從坑裏爬了出來。對滿頭滿臉的泥土渾不在意,他身上滿是補丁和汙漬的粗布短衫,未必比這埋人的黃土幹淨到哪去。

十幾步之外,立著一顆嶙峋的枯死老槐。夕陽從西邊照來,槐樹的枝幹在地上投出一道斜斜的長影,正好覆及牛二剛挖好的土坑,就如同一隻猙獰的鬼爪,把土坑緊緊攥在手中。

槐樹下,一個看上去大概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正伏在一具屍體上低聲抽泣。

她髒的要命。

頭發柴澀,因長時間欠奉梳洗而纏作一團;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補丁也未能補全所有破洞,如果這樣的破布披在身上還能算作‘衣服’;鞋倒並非破爛的草鞋,由上好的布料細縫而成,可惜隻有一隻,而且大了不止一號,也不知是從哪撿來的。

地上的屍首已經僵硬,臉上有數隻螞蟻爬來爬去。整個屍身以一種怪異的姿勢佝僂著,雙手交叉環在胸前,死前似乎在拚命保護懷裏的什麼東西。

牛二走到槐樹下,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傻妮子,餓不餓。”

誰知這一下捅了大簍子。

傻妮像觸電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對著牛二哭吼道:“你走開,不要碰屎蛋兒哥!你走開......”淚水在她的小臉上交織,勾勒出一道道淚痕,嘶嚷中,可以看見嘴裏缺少兩顆門牙的牙床,模樣極為可憐。

“牛二哥哥,傻妮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屎蛋兒哥埋了,傻妮求求你......”哭吼變成了哀求。

“誰說要埋你屎蛋兒哥了!”牛二眼眶有些發紅,忙坐到她身邊,把她攬過來,安慰道:“妮子啊,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跟哥說,餓不餓?”

傻妮卻在他懷裏使勁掙紮,雙腿在地上亂蹬:“你騙人,你騙人,坑都挖了......”

牛二見狀,從懷裏掏出一塊髒兮兮的油紙,小心翼翼的展開,裏麵卻是三個饅頭大小的包子。

“香。”牛二將包子舉到眼前,閉上眼使勁地嗅:“真香!白麵、大蔥、豬肉,真他娘香!”他獻寶似的把包子舉到傻妮麵前,“你見過這麼大的包子嗎?你吃過肉餡的包子嗎?”

傻妮一愣,停止了哭泣,盯著牛二手裏的包子抿了抿小嘴,但緊接著又哭出聲來,反而比先前哭的更凶了。

油紙髒,包子更髒,表皮甚至沾染了些許暗紅色的斑點,那是血跡。

牛二拿起一個包子,在前襟胡亂蹭了幾下,又把包子掰成兩半,將剩餘的兩個半包子重新用油紙包好,鄭重的塞進了懷裏。

盯著手中的半個肉包子,牛二拚命的吞咽著口水。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毅力,才抑製住把它一口塞進嘴裏的衝動。

“你看,肉餡的,真是肉餡的。”他將包子塞到傻妮的手中。自己又從懷裏掏出一塊黑乎乎的餅子,大口的啃著。看一眼包子,啃兩口餅子。

“先吃半個。那兩個半,哥也給你留著,留著明天吃。”

“吃啊!”

“不吃你就得餓死!”

見傻妮仍無動於衷,牛二氣鼓鼓的抓起傻妮拿包子的手,將包子使勁往她嘴裏塞。

“吃!”

“你要是死了,在陰曹地府裏碰上你屎蛋哥,他做鬼都得回來找俺!”

“屎蛋哥......我不要肉包子了......我再也不要包子了,傻妮錯了,你回來吧,求求你快回來吧......”

包子從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你娘的敗家丫頭!”牛二作勢欲打,卻終沒舍得下手。急忙俯身撿起地上的半個包子,用嘴使勁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