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從包裏翻出唇膏,對著後視鏡補了下妝,冬天剛過,天氣晝暖夜涼,她從副駕的袋子裏摸出來一件薄風衣,穿上。
才不緊不慢地踩著高跟鞋,下了車。
相比以前,大院變化了不少。
家家戶戶,由以前的紅磚牆房屋,變成了兩三層的小別墅,但籃球場,田徑場,操練場依舊還在。
扶桑單手插進風衣兜裏,一步一步沿著小道,走過去。
摸著新兵操練場的鐵柵欄,想像著裏麵站著一個威嚴肅穆的老人,他背脊挺直,雙腿並攏,渾然中氣地對著一群新兵蛋子大吼:“立正!”
十年過去,他的頭發應該白了不少,手背也沒那麼硬朗了,皮膚有點兒鬆弛,但好在精神氣不錯。
“爸,我回來了。”
扶桑望著空無一人的操練場,目光隱隱聚焦,沒人知道她在看什麼,想什麼。
但莫名其妙地,想著想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咬著唇,肩膀直抽搐,手指扶著欄杆,才堪堪穩住了腳跟。
*
最後,扶桑是被孟括的一通電話,連環死命催過去的。
她穿著高跟鞋走在酒吧的地板上,鞋跟碰撞瓷磚,噠噠噠噠,發出空靈的脆響。
宅在家太久,總是悶頭畫畫的扶桑有點不太適應這種環境,她望著搖搖晃晃的燈影,迷離閃動的燈光促使她微眯了眼。
可,當年的霸氣小魔王怎麼可能就這樣屈服退縮呢。
她門都沒敲,看準了包間號,推開大門。
在內裏喧囂的熱鬧聲中快速地找回兒時的記憶,融了進去。
在大院那會兒,孟括跟她玩得最熟,他一手搭上扶桑的肩膀,侃道:“姐,這麼多年沒見,怎麼好看了那麼多,真不愧是我們軍區大院裏最好看的妹子啊。”
“滾,那會兒大院孩子堆裏,就我一個是女的,別給我戴高帽啊。”扶桑嫌棄地扒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
孟括天生熱情開朗,永遠當的都是暖場的那一個。
其實,他是怕扶桑這麼多年沒跟他們混,會尷尬,會不自在。
沒想到她自己倒主動起來,坐到了中間,吆喝著各位,向大家問好,敘舊。
疏離,不存在的。
劃拳,骰子,沒一樣是怕的。
仿佛還是當年的那個女漢子。
扶桑輸了一輪,自認倒黴,灌了滿滿一杯。
一個穿著牛仔衣的英俊男問她:“姐,最近在哪兒高就啊?幹什麼活呢?”
扶桑眉頭一皺,擺了擺手:“怎麼還叫我姐呢!那都是小時候瞎起哄的稱呼,孟括那是真比我小才叫我姐,你,我還不知道,比我足足大了兩歲。以前小屁孩的稱呼就改了吧!”
英俊男莫名其妙地臉紅了起來,他摸摸腦袋:“習慣嘛,一時半會兒有點難改口。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哪有什麼高就不高就啊,都是很普通的活。”扶桑認真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職業一時半會兒很難跟他說清楚,畢竟漫畫家這個職業在當時還不算很普及,就借著醉意,隨口胡謅,“每天在家混吃等死待業,吃喝玩樂一條龍,鹹魚一條。偶爾也畫一下畫……”
英俊男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回什麼了,他抬眸,上下掃視了扶桑一眼,多了些嘲意。
倒是身旁一直默默不吭聲的許焰煜輕嗤一聲,敬了扶桑一杯。
扶桑喝完,實在忍不住,去了趟包間內的洗手間。
水聲滾動,她洗了把臉,衝掉臉上微微的酡紅。
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腳步明顯已經開始飄了。
桌前圍了一大堆的人,扶桑眉心微皺,準備繞過去,返回沙發上坐一坐,緩解一下醉意。
經過包間大門時,門外驟然傳來幾聲頗有規律的敲門聲,持續不斷,仿佛內裏的人不開門,他便敲到地老天荒似的。
扶桑無語了一下。
什麼鬼!?
都81年了,誰進包間還敲門啊?
要不是她碰巧經過,還不一定有人聽見呢。
她腳跟晃了晃,伸手握住門把,把門從裏麵打開。
微涼的穿堂風過耳,從門外灌了進來,外頭的亮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她伸出五指,擋在臉上,隱隱約約瞧見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男人立在門口。
視線有點兒模糊,她不能看清他的五官,卻也能感受到那人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
冷冰冰的,很利落,很硬氣。
逆著光的緣故,宛如神祇一般的存在。
扶桑愣了幾秒,放下手的同時,
薄唇微張,視線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