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古城的夕陽帶著喘息落入了大山的懷抱之中,夜色漸漸籠罩了東北大地。這似乎與古城千百年來無數個夜晚一樣,但張北鬥卻不這麼認為。
張北鬥正將最後一盅小燒倒進肚子裏,這次他沒再留下福根,酒瓶子裏滴酒不存。
小燒酒是東北鄉村人自家用糧食釀成,與南方綿軟的米酒不同,東北小燒入口凜冽、辛辣,如吞火炭。自家釀酒,工藝手段自不必強求,名字也五花八門。你家叫“玉米香”,我家就叫“高糧王”,不管怎麼叫,那度數總有六十度上下,遇火即燃,非豪俠壯士不可多飲。
一斤燒酒下肚,張北鬥麵有紅暈,唯一雙眼睛去越喝越亮,喝到最後精芒四射。
其實張北鬥知道他不應該如此,按師傅當年的教誨,每有“探器”之行,應該先行“踩盤”問路,謀而後動。動手前更應該養精蓄銳,戒酒戒色。
可這一下午張北鬥根本沒有合眼,他不是不想閉眼,而是根本睡不著。
八年了,自師傅去後,已經整整八年。張北鬥還以為他這一輩子是等不到那東西出現了。師傅當年為了這些東西,帶著不足十歲的他在同昌守了三年,才略有眉目。師傅在臨去之前更是拉著他的手告訴他,一定要守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當張北鬥已經想要放棄,當張北鬥打算就象個普通人那樣在同昌城裏活一輩子,甚至偶爾張北鬥還想著要漂流江湖去認祖歸宗的時候,那塊小小的石頭就那麼不經意的出現在他的麵前,這一切都讓張北鬥措手不及。
當老滿頭顫顫巍巍的摸出那塊石頭的時候,張北鬥如遭電噬,腦耳轟鳴,手足酸麻。那東西就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張北鬥真的很想一把就搶過來。
可惜……
張北鬥放下酒盅,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經過了整整一下午,他的心緒已經寧靜下來。六十多度的燒酒不但沒有讓他犯迷乎,反而頭腦越發的清醒,平常總是習慣性的佝僂著的身體,此時變得筆直。
夜已靜,同昌小城沒有太多的夜生活,除了鳳來樓還能傳來窯姐的賣笑之聲,整個同昌已經開始進入了沉睡。鄉村之地,清明剛過,馬上就要到播種的時候,人們都需早早睡下。有道是,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
隔壁已經能傳來悶頭那如雷的呼嚕聲,張北鬥慢慢的站起,緩步走到床邊,伸手自床下拉出一個箱子來。
那箱子看起來年代已久,灰蒙蒙的甚至看不出什麼質材。箱口上一把銅鎖,仔細看居然已經用鐵汁將鎖口封死,就算有鑰匙也無法打開。
張北鬥微微一笑,並沒有理會那被封死的銅鎖,反而不知道在箱子的什麼地方拍了兩下,箱子居然從後麵被打開了。
看到箱子打開,張北鬥的麵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這箱子八年沒有打開,他甚至一度以為,永遠都不必打開了。而那石頭出現了,一切都變了。張北鬥知道,隻要這箱子打開,他就走上一條再也不能回頭的路,但他仍毫不猶豫。
最先被張北鬥從箱子裏麵拿出來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咋看之下好似一顆人頭。待那東西翻過來,卻是一張如惡鬼般的假麵。
這一個仿佛如頭套般的東西,前麵是一個鬼臉,後麵則是長長的頭發。那頭發顯然經過特殊的處理,雖然多年不見天日,可是看起來油光可鑒,好似真發。張北鬥卻知,這頭發韌如鐵線,絕非普通的毛發可比。
再仔細看正麵的這張鬼臉,畫得活靈活現,白底赤目,一張血盆大口懾人心神。隻是如果是看在行家眼裏,卻能隱約發現,這種畫法與國畫略有不同,既不似中原手筆,也絕非北方人所為。
緊接著,張北鬥又從箱中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熟練的穿在身上。這一套衣服卻是夜行人常用的一套,表麵看起來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可張北鬥在穿好之後,卻渾身上下摸索了一翻,象是在確定某些事物。
穿好夜行衣,張北鬥再從箱中拿出一把奇怪的長刀。
刀長三尺有餘,似純鋼打造,刀身狹長,現在畫著一些奇怪的花紋。而最與眾不同的是,此刀非常之薄,刀鋒處好似透明的一般。張北鬥將長刀劈空揮了兩下,以張北鬥耳力之靈便,居然沒有聽到風聲。
這便是此刀的要命之處所在,刀行無聲,渾如鬼影,傷人而人不自知。刀鋒如芒,鋒利無比,卻奇怪的並不反光,這種刀如果藏在黑暗中突然暴起傷人的話,被傷之人往往已經中刀了,還不知道,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