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殺,大雁南飛。在天空一會兒變幻成“一”字形,一會兒變幻成“人”字形。偶爾領頭大雁高吭的鳴叫一聲,淒厲的尖叫,直落九天。
一支龐大的隊伍,沿著公路,由北向南蜿蜒而行。
這支隊伍,個個身上帶著硝煙的味兒,臉上是滿膛的憤怒,但憤怒掩飾不住他們長途跋涉的疲勞。有很多人,衣冠不整,甚至有不少,是空手一雙手,身上僅穿著一條短褲,和一件破爛不堪的汗衫。軍裝、軍帽、軍靴,全都掉了,光著腳板,連草鞋都沒有一雙。如果不是因為走在隊列之中,沒人會認為他們是軍人。
這支隊伍,就是被日軍從北大營,趕到東大營,又從東大營被趕到出沈陽地界的第七旅。
“旅座,總司令急電。”
騎在馬上的旅長王以哲中將(注:1)接過電報,掃了一眼,然後手一鬆,電報滑落了下去,在空中打著旋兒,翻轉著落下。
王以哲是昨天早上,帶著兩名警衛,化裝成平民才混到東大營的。一位駐守一方的中將旅長,在自己的地盤上,竟然需要化裝成平民。這是王以哲生平,從未受過之屈辱。原本以為,到了東大營,部隊還在,槍炮也不缺,可以重整旗鼓,奪回沈陽城。但等來的仍是不許抵抗。
退讓帶來的不是和平,而是日軍更大的野心,它們緊跟著來到了東大營,打槍打炮,氣焰囂張,將第七旅往死裏整。七旅將士一邊用胸膛擋著日軍的子彈,一邊卻不得不接受少帥下的命令——不許抵抗。
一膛熱血,能擋住幾發子彈?
第七旅一萬多官兵,連同東北講武堂二千多師生,不得不退出了東大營。
北大營丟了,沈陽丟了,東大營丟了,第二旅還能去哪?
第七旅中將旅長王以哲隻有一邊向南退,邊請示少帥。
經過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了少帥的命令:
全軍退往北平。
北平,古都。
但這不是第七旅的家。
北平雖大,卻容不下一萬多官兵。
等待著第七旅的將是寄人籬下命運。
王以哲能夠理解少帥為什麼下這樣的命令,日軍太強,我軍太弱。
但是,我是軍人啊,難道打不過,就可以將軍人保家衛國的神聖職責丟掉嗎?打不過,就可以將東北的三千萬人民,丟給日軍嗎?打不過,就可以,一槍不放,夾著尾巴逃跑嗎?
參謀長趙鎮藩跟在後麵,見旅座將少帥的電報,弄掉了,急忙翻身下馬,撿起這份電報。電報在趙鎮藩的手中,還沒有捂熱又落了下去。
少帥的命令,還是一如既往啊。
忍讓,退縮,不許抵抗……
旁邊一位戰士,鬆了鬆勒痛了肩膀的槍帶,看到參謀長正在身邊,緊張不安的問了一句:“長官,我們何時再回來?”
這句問話,聲音很輕,但卻像刀子一樣,紮進了趙鎮藩心窩,眼淚一下子就滾落下來了,他真的很想告訴戰士們,很想站在最高處對著全世界吼,東北是我們的,誰敢入侵她,我們就叫他滅亡!
嘴唇哆嗦著,吐不出一個字,趙鎮藩默默無言的拍了拍戰士的肩膀,翻身上了馬。朝著馬屁股,狠抽了一記,戰馬“得得得”踏著石子路,追上了旅長。
趙鎮藩很想對旅長說,我們打回去,要死也要死在沈陽。但話到嘴邊,鼓起的勇氣,又泄了。
從後麵,無法看到披著厘子大風衣的旅長表情,趙鎮藩隻能從他的身影,想象著此刻旅座的心情。
王以哲的肩膀在馬上晃動著,頭頸身體和馬幾乎是一體的。趙鎮藩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覺得此刻的旅座就是一尊沒有意識的木偶。
“唱首歌吧!”王以哲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後麵的這個人一定是趙鎮藩,因為現在第七旅全旅也就隻剩下這二匹馬了。其他的一切,包括鎖在倉庫中堆積如山的槍支彈藥,都成了日軍的戰利品。
趙鎮藩坐直了身體,以最大的音量,將自己的滿膛的悲憤,吼了出來:
“痛我民族……,一起唱!”
由王以哲作詞,《滿江紅》詞牌,淒涼悲壯的第七旅軍歌,從每一個戰士的心中吼了出來。
痛我民族,屢受強鄰之壓迫,最傷心,割地賠款,主權剝奪。
大好河山成破碎,神州赤子半飄泊,有誰人奮起救祖國?
救祖國,我七旅官士兵夫快快來快負責。
願合力同心起來工作,
總理遺囑永不忘,
長官意誌要嚴磨,
乘長風直破萬裏浪,
救中國!
一句一悲,一字一滴淚,灑滿了肅殺的秋風路。
一曲終了,悲壯的旋律仿佛仍在耳邊鳴奏,王鐵拳已是淚流滿麵。他掙脫看守他的兩名士兵,衝到王鐵漢團長的麵前,卟嗵一聲,跪了下來。
“團長,放了我吧,我要回去打鬼子!”
王鐵拳拿著日軍的戰略進攻圖,跑到東大營,將之交給旅長,王以哲叫人翻譯了。吃了一驚,請示少帥,少帥沒有直接看到圖,置疑這地圖的真實性,下令先行撤退。王以哲隻好派人盡快將地圖送去北平。(注:2)正發愁著,聽到外麵有急促的集合哨,跑出去看。發現620團,在王鐵漢團長的指揮下,個個摩拳擦掌,一副準備打仗的樣子。匆忙,派警衛員將王鐵漢喊來。王以哲,兩眼一瞪,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