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冷風,肆虐著黃土高坡,卷楊起萬千風沙,發出鬼哭狼嚎似的呼嘯。天上看不到飛鳥,牛羊馬全都關進了牲口棚中,哞叫著擠在一起,眼睛半閉著。穿著手工粗紡布的百姓,和灰布軍裝的戰士,躲進了窯洞中。外麵空無一人,隻有飼養員們偶爾冒著風沙,從窯洞裏鑽出來,查看著牲口棚有沒有倒架的危險。
遠處寶塔山上的九級寶塔,如巨人般聳立著,呼嘯而過的沙塵暴對她來說,不過是輕風拂麵。山下崖壁上寫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宣傳標語,仍然清晰可見。它見證了延安人的精神!
盡管外麵天氣惡劣,但窯洞中生存的人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精神飽滿,歡快的笑聲,從來沒有斷過,透過窗棱,能與沙塵爆一爭高下。
兵民一體,戰平結合,打倒土壕,分田地,大生產,大學校,政治教育深入田間地頭,深入到每家每戶的坑上……
沙塵暴起來時候,幹不了活,正是學習、講座、交流、提高的好時機。學習累了,高歌一曲,山丹丹紅豔豔。靈魂都跟著顫抖。
窯洞外麵黃沙呼嘯,窯洞裏麵喜慶熱鬧。
別有洞天!
什麼叫人定勝天?這就是人定勝天。
“山西人民廣播電台,現在為您播音,今天主要內容有,全國人民掀起,反腐敗、反分裂、反內戰的高潮。北京、上海、南京等十幾座大城市的學生走向街頭,舉行反腐敗、反饑餓、停止內戰的示威遊行,要求南京國民政府,停止內戰。汪精衛先生在沈陽創辦中國青年政治學院,自任校長。民革、民盟、台建等多個民主黨派代表在沈陽齊聚一團,倡議廢除民國,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事宜……”
中間的一孔當陽的窯洞裏,毛澤D正聽得入迷。他的眉頭緊鎖著,思考著這些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新聞當中背後隱藏的意義是什麼。
東北產的幸福牌收音機就擺在坑上的矮腳木桌上。這種收音機,隻有磚頭大小,外表是塑料殼子,摸上去輕巧光滑,一根銀亮的伸縮天線拉了出來,斜指窗外。他有短波、中波和長波三個波段可供選擇,能收聽到國內大部份的電台,有時甚至能收聽到國外的電台。內置了一個小小的磁帶錄放機,可以邊聽邊錄製,可謂功能全麵,深受國內外民眾的歡迎。當毛澤D從周恩L赴東北學習考察團手中拿到這台收音機時,便愛不釋手,時時把玩,便宜占為已有了。
有了這東西,可以說極大的豐富了中共高層領導的生活,戲劇、相聲、音樂、時政、新聞、講座,等等節目,層出不窮。讓人百聽不厭。通過這些豐富多彩的節目,毛澤D以他超人般的政治敏感性,構勒出了東北的民生百態,通曉了天下大事和預見國家未來。
延安時期,中共的信息來源其實是很少的,國統區的報紙,要等上差不多一個月才能到。白區發來的無線電波,基本上都是聳人聽聞的虛假消息,沒有任何的可聽的價值。自己辦的報紙,上麵的消息,都是早在民間傳開了的,翻開複去也就那麼幾條。那些文藝青年們寫出來的東西,基本就是他們在革命生活中心得體會……都是統一了口徑的宣傳之作。
“啪——”一支潔白的小手,輕輕的摁下了收音機的電源鍵,關掉了。
聲音嘎然而止。
“吃飯了!”江Q將窩窩頭和冒著熱氣的小米粥,以及毛澤D最愛吃的一小碟紅燒肉擺在桌上。
“嗯——別關嘛,吃飯聽收音機,二不誤!”毛澤D拔開江Q的小手,啪的一下,又將收音機給打開,樂嗬嗬的笑著說。當他的視線掠過茶幾,看到那一盤油嘟嘟紅透透的紅燒肉時,立馬瞪大了眼睛,“紅燒肉!哈哈!”說著,便用手指掂了一塊,扔到嘴裏,嚼了起來,閉上了眼睛,用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味蕾上,好香!
“去,洗手去!”當毛澤D還想掂第二塊時,江Q用筷子打了一下。
毛澤D將雙手一伸……沒有下坑的意思。
江Q翻了一個白眼,去牆角,打來一盆水,端了上來。當毛澤D洗完手,替上了毛巾,擦幹了。
“哈哈,我毛澤D也過上一回地主腐敗生活了!”說著便一手抓著黃黃窩窩頭,啃了起來。呷了一口芳香的小米粥後,稱讚道,“今天是什麼節呀,這麼豐盛?”
“能有什麼節?稿費節!你寄到沈陽的稿子,人家給你寄稿費來了!一百塊!夠我們一家,天天吃紅燒肉,連續吃上半年的了。”將臉盆放回去的江Q,走了過來。
“這麼多啊!?”毛澤D瞠目。
1元華幣可供一個東北人吃上一周。10元華幣可供四口之家一月的吃穿費用。20元華幣,是一個熟練工人的標準工資。這100元,相當於5個月的工資。
那還是東北的高標準,放在蘇區,100元華幣是筆巨款。可以養活一個連三個月。
“以後,多寫一點,我們家提前致富奔小康!”江青嘻嘻笑了起來。
“嗯,這是一條創收的好路子!”毛澤D大口咬著窩窩頭,含糊不清的說,“以後還要動員恩L他們,還有那些文藝青年一起寫,爭取打造蘇區第一個小康村!”
小康以及小康村都是從廣播裏聽來的新概念。東北人民政府,決意要在下一個五年計劃裏,實現全麵小康。既人均月收入達到100元,人均居住麵積達到30平方,每家有一輛小汽車……
這樣的小康標準,在蘇區人聽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神仙一般的生活。跟做夢一樣。但放到東北,卻是一種普遍的現像,那些隻要是在1936年之前就在東北的人,擁有一股國家股票的人和家庭,基本已經實現了。
“主席,廣播裏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恩L他們實地考察過,是真的……”
“那不是比美國人過得還好?我們還革什麼命啊,不如一起搬過去住……”
江青的話觸到大忌了!
“啪——”毛澤D猛的將筷子一放,臉色就青了,“江Q同誌,你不要被小資產階級思想給腐蝕了,我們革命難道是為了自己嗎?是為了全天下的貧苦百姓!那個所謂的人民政府,充許地主收租,保護資本家剝削工人,哪有一點革命的精神?他們慣用的伎倆就是用小恩小惠,收買我們當中的意誌不堅定者,你不要上當嘍!”
江青側坐在炕上,臉背了過去,眼淚就流了出來了,“革命,革命,在這窮山溝裏,有什麼好革命的?挑水種地,看天吃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趕上這沙暴天,連太陽都看不到。回到家裏,衣服一脫,沙子就往下掉。蔣介石都被逼得下野了,他那些挎洋槍,穿洋裝的部隊都天天起義,我們又拿什麼和人家爭天下?”
“說什麼了你?我們共產黨人,是為了爭天下嗎?是為了解放全中國受苦受難的人民!”
江Q這段日子,大概是受到了小資產階級的政治腐化,言語中總是不知不覺的透出對東北人民的幸福生活的向往,多次遭到了毛澤D的批評教育。一般來說,當二人吵到,“解放全國人民”時,江Q就會停火,不再吭氣了,但今天不知為什麼,她沒停上,繼續爭了起來。
“人家居有屋,出有車,頓頓小酒喝著,大米白麵的吃著,日子過得比我們的高級幹部還要舒坦,哪還需要我們帶領他們革命?你知道我們這些人,在他們眼裏是什麼樣的嗎?土包子、窮鬼、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