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鞭炮聲此起彼伏,每一通炮響,便引得村裏的狗亂吠。村裏的人都歡歡喜喜快快樂樂的過年,而李二狗卻最怕過年。家裏永遠隻有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平時的時候他不覺得,因為牆畫上的“童顏巨乳“在陪著他。但是到了過年,這“童顏巨乳”看上去怎麼就那麼冰冷了呢?
二狗從城裏垃圾堆裏翻出來的舊彩電開著,仿佛是浸了水的宣紙一樣的畫麵,隻能模模糊糊的分辨有人,至少到底有多少人,則無法看清楚。好在聲音還不錯,能聽得清楚。春晚的節目一個個的放送著,到了相聲小品的節目時,他特別的來神,因為這類節目,他能聽懂——他特別的討厭歌舞和魔術表演,因為他沒法看清楚。
到了魔術節目的時候,李二狗裹著破絮被子的身體,縮在牆角,兩眼盯著“童顏巨乳”——就那樣睡著了。
他感覺自己在空中飄,仿佛又回到了鎮上按摩店的床上,身下壓著一個四十歲的女人,軟軟的,就像是在棉花堆裏……
一陣急促的鞭炮聲突然由遠及近而來,李二狗穿著新西裝,戴著大紅花,高高興興的迎出門去,因為他的新娘子到了。
汪汪——
門外是一條狗,狗身上穿著新娘的紅衣服。李二狗咒罵起來,哪家生孩子沒屁眼的,拿條狗逗我玩?我是李二狗,可我是人……
他這一罵,忽然就醒了。
電視依舊開著,隻是什麼節目都沒有,一大片雪花,暴著噪音。四處漏風的祖屋冰冷。隻有牆畫上的“童顏巨乳”給他以溫暖。李二狗情緒又上來了,對著牆畫掏出了那家夥什。使勁的擼了起來,一下,二下,動作像抽風似的。天氣太冷,他的管子沒有硬,手先凍僵了。
“草——”李二狗隻好放棄了。
去炕房,一揭鍋,什麼都沒有。
李二狗想到村東頭的麻將張家有火炕,便出了門去。
“哎,新年好啊!”
“新年好!”
“吃過了沒!”
“吃了。大肉餡的餃子!”
大年初一,很少有人出門,都窩在家裏,出了門的,一見麵互相打招呼。這些話聽到李二狗的耳裏,弄得他肚子更餓了。
村裏各家各戶的情況,與李二狗都差不多,黃土高坡的地裏不產糧食,那些有婆姨的漢子家裏,生活要好一點。因為老公勤快,一開春就南下去打工。李二狗常常想,我要是有婆姨,我也會勤快。可是,他這樣子誰願嫁他呢?這不成了兩頭扛著,要打一輩子光棍的節奏嗎?
麻將張的家門關著,往外一陣陣的冒著熱氣。去推門,發現是栓著的。
“老張,新年好啊!”
“哎,哎,二狗啊,你也新年好!”麻將張聲音從裏傳出,但就是不開門。
“我肚子餓了,給我弄碗麵魚兒……“
“我今天不做生意……“
“現銀子你不賺?”
“麻將張啊,大年初一,人家送上門來的錢,怎能不收?你要是不要,我保你一年都賺不到錢!“
“我說你這嘴,怎麼這麼臭呢!?“麻將張沒辦法,下了炕,一瘸一拐的開了門。
村裏的人都很閑,外出打過的逢年過節的回家,也沒個去處。老張機靈點,便在家裏開了麻將館。打麻將的人,經常誤了飯點,家裏人不待見,於是他又開了夥房,供應簡單的飯菜。李二狗,沒事就呆在麻將張的家裏,加尖,蹭吃的。
所謂加尖就是賠賭了,他看到誰的牌麵大或者手氣好,便和誰共輸贏。輸了平攤,贏了平分。有時遇到一些有錢的主,難得出門買煙,便叫李二狗跑腿,找的零錢歸他了。至於南下去打工,他沒文化,也沒技術,全靠賣苦力,又吃不消,隻能這樣了優哉遊哉的過日子了。
一碗麵魚兒下肚,李二狗肚了不餓,舒服多了。
從口袋裏掏出三個鋼崩,拍在桌上,砰的一聲響,氣勢很足。
麻將張盯著那三個鋥亮的鋼崩,笑道:“怎地,你的貧困補助還沒吃完!“
不說還好,這一提醒,李二狗情緒就低落了下去,一千塊啊,看上去挺多的,可是用一個子就少一個。這才十來天呢,便要見低了。照這速度花下去,估計不等出十五就沒錢了。
“哥勸你,省著點花,自己買點米和菜,做著吃,可以省點。今天是大年初一,這一頓算我請你了。”
“謝了啊,張哥!”李二狗將錢收進口袋。
“等過完年,有沒有想過去打工?”
“打工為什麼?賺的那點錢,吃的玩的就花光了,一不留神還得欠債。不就是為了養自己這張嘴嗎?呆在村裏,晃蕩晃蕩,也餓不死。還樂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