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幽深的巷子中,楊玄感心中有種像當初起事時的忐忑,雖隻有數十步路的距離,他卻足足走了大約一柱香的時辰。
在這個寂靜的院子前,一扇破爛不堪的木門無力的倚靠在一旁的土牆上,院內進門處便是一株梅樹,不時有一陣梅香撲鼻而來,地上散落著隨風而落的梅花,隻是無人清理,倒顯的甚是淒涼。
楊玄感將馬兒拴在門外,慢步走上了這條被梅花鋪成花路的泥路上,眼前這座房子已經顯得有些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出現了粗大的裂縫,在寒風的呼嘯下顯得搖搖欲墜一般,從已經洞穿的窗紙向內望去,室內空空如此。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楊玄感輕聲呤誦著貼在門梁上的一副對子,不由搖頭歎道,“當年也曾意氣風發,隻是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的確是世事無常。”
“若不是這世事無常,又哪有這世間的萬般精彩。”一道有些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楊玄感連忙回轉過身去,隻見一農夫模樣的人正站在門口,手中提著個酒葫蘆,須發皆白,臉上皺紋橫生,細看片刻,才認出此人正是唐禕,隻是短短數月的時間,他居然到了如此田地。
“不知公子是誰,怎麼來到某這老農的寒舍了?唐禕有些疑惑的盯著被遮在麵紗下的那張臉,雖然模糊,卻總有一種熟悉感。
待唐禕走近,楊玄感也不言語,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唐主薄,有些事不適合在外麵說,先進屋裏再說。”
這句話一傳入唐禕耳裏猶如晴天霹靂般,手上猛的一鬆,手中的葫蘆“嘭”的一聲摔在地上,葫蘆內的酒水淚淚的直往外流,隻是唐禕卻愣在了原地,這男子的聲音哪怕是他又豈能不熟悉,愛女離家遠走,自己每日午夜夢回,往往不禁唏噓,這一切都是這男子造成的。
“是不是詫異本公居然沒死。”楊玄感淡淡說到,臉上並無任何神情起伏。
“你果真沒死……”唐禕漸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從地上拾起葫蘆,用衣袖擦了擦葫口,便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水,嘴中不時發出一陣“嘖嘖嘖”的響聲,“隻是你的生死又與我何幹?”
楊玄感看著假裝無所謂的唐禕冷笑道,“嗬,想當年唐主薄你率城內百姓拚死守城,也算是替他楊廣立下不小的功勞,隻是沒想到如今也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哼”,唐禕冷哼一聲,臉上不禁青紅交錯,連忙開口反駁道,“大隋才經兩帝,日後一定有明君中興…”隻是這話說的他自己心中都沒底。
“難道楚公今日就是特地來嘲諷老朽麼?那楚公的確是如願了。”唐禕邊說邊走進屋角的一張榻椅上倒躺著,不時扯開葫蘆嘴飲一口酒水。
“你知不知道唐瑩現在在何方?”楊玄感緩緩道出了心中最想說的話。
原本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唐禕一聽到楊玄感說起唐瑩,臉上神情立即黯淡下來,“這輩子我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帶瑩兒去見你,現在她有家也不回,一個弱女子在西北荒涼之地遊曆,全因心中記掛著一個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在世人眼中已經死了的人。”唐禕越說越激動,握著葫蘆的手上青筋突現,兩行濁淚不經意間從臉頰滑過。
“西北?她在西北哪?”楊玄感疾步走向前抓著唐禕的衣領喝問道。
唐禕一把推開楊玄感的手,並沒有回答楊玄感問題,反而問道,“你可能放下你們楊家的一切恩怨與瑩兒一起隱於山野?你又可否放下那曾經伴隨過你的一切功名利祿去山野中做一田舍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