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控製不住了……
這個念頭從心裏冒出來,便席卷了他全部的意識。他張開眼睛,瞧見朝廷上各式各樣的麵孔,心中隻覺得陌生不說,撞見朱信之穩如泰山的神色,他更是一愣,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蔓延上心頭——兩人在朝廷上對峙已有六年之久,這六年來,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朱信之若沒有把握,斷不可能做到如此鎮定。
朱信之做了什麼?
他到底做了什麼?
一瞬間,陳昭有種壓抑不住的衝動,想衝到朱信之跟前去大聲質問這個人。
但他穩住了。
他麻木的轉開臉,將目光放在長公主身上,全部的變數都出在這個女人身上,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
隻能等。
等派去查看的人送回消息。
“陳昭!”
不等陳昭想明白,高高在座的帝王已勃然大怒。
陳昭隻聽見一聲雷霆震喝,身體下意識的就跪了下去。隻聽宣慶帝問:“你說你不知情,這舞姬卻說你早就看過,你有什麼話說?”
“臣看過她們排練,並非這一支舞。”為今之計,隻能咬死不認:“她們自知自己脫罪無望,就來攀咬朝廷命官,望陛下明鑒!”
舞姬連連磕頭:“陛下,賤民不敢欺瞞!”
其人幾個舞者也紛紛扣頭:“陛下明鑒,賤民不敢欺瞞陛下,這是要殺頭的罪過呀!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一時間,殿中亂成了一團。
陳昭卻漸漸鬆了口氣。
他穩住心神:“陛下,這些人定是受人蒙蔽,故意這般說辭。樂禾坊是老臣的產業沒錯,但都有掌櫃的在管著,老臣每三個月才會去看一次,身邊的奴仆皆是人證,老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這些人一口咬定老臣確實看過這舞,陛下大可讓人去傳喚老臣家中和樂禾坊的奴仆,老臣看過,他們也看過,陛下不妨聽聽他們怎麼說。”
他垂下眼眸,似不卑不亢。
裴謝堂心內連連冷笑,這老東西倒是聰明得很,就算宣慶帝派人去查問,同是陳家的人哪個敢攀咬他?
這人一手遮天,怕是去傳訊的人都是他的,才能這般有恃無恐吧?
可惜,他失算了。
宣慶帝揮了揮手,對景和公公耳語了幾句,景和公公點了點頭,悄然退了下去。
大家心知肚明,宣慶帝是打算追擊到底了!
太子眼神有幾分慌亂,看向陳昭,陳昭微不可查的對他擺了擺手,太子這才心安。他委實是怕了接下來還會有意外。
還真有。
景和公公走後,宣慶帝哼了一聲,吩咐陳昭退了回去,便寬慰長公主朱青憐:“阿憐,你且坐下,今日之事,皇兄必定給你一個公道。”
眾人都看著這位長公主,卻見她不但不謝恩,反而從座位上緩步走了出來。她的腳步很慢,背脊挺得筆直,每走一步都似乎是踩在刀尖上,她眉色端莊,步態平穩至極,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到殿中來,長袖一甩,在她身後緩緩張開,她這才鄭重其事的跪了下來。大殿之中鴉雀無聲,舞姬等人被暫時扣押下去,空蕩蕩的大殿中隻剩下長公主單薄的背影。
隻聽她蒼老的嗓子一字一句說:“皇兄願給我公道,我信。今日是中秋宮宴,臣妹本不該如此攪擾,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臣妹心中蒙著巨大的冤屈,帶著不共戴天的滔天仇怨,本想苟延殘喘於世,不曾想有人用心險惡,想將臣妹逼迫至死!皇兄,我冤啊——”
她的聲音陡然轉為淒厲:“皇兄,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臣妹叩請天聽,請皇兄替臣妹伸冤!”
這話可就重了!
不說宣慶帝變了臉色,就是朝臣們也都麵露駭然之色。
誰人不知,當今陛下最為疼惜的不是自己的女兒,反而是深居簡出的長公主,就這樣一個被皇帝疼惜的人,誰能給她冤屈受?
這膽子也忒大、忒大!
宣慶帝氣得渾身都在抖:“阿憐,你起來慢慢說!朕會替你做主的。”
饒是盛怒,語氣卻放得很緩,生怕嚇著了跪著的老婦一般。
這樣的語氣,越發讓長公主的心抖了一抖。她的皇兄一直都是疼愛她的,可這麼多年來,為了她的兒子,她一直欺瞞於兄長……
她閉了閉眼睛,胸中湧出一股激憤之色,她豁出去了!
長公主抬起頭,一字一句說:“臣妹今日攜帶罪狀、證據,狀告當朝皇後陳氏、太子朱深見和太保陳昭!”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猶如平靜的水裏丟入了一塊滾燙的石頭,刹那間將大殿炸開了鍋。轟地一聲,短暫的安靜後,朝臣們已毫不掩飾的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