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5天-第五節 去吧,孩子們
他看到兩條赤裸裸的身體,像沒有生命的肉塊。
這是醫院,他想,也許這對男女並不死於槍炮,隻是恰恰在醫生準備逃避戰亂的時候被送到這裏。他們像一對情侶,即便被醫生拋棄也還在一起。
“中隊長,死了嗎?”下士問。
“驗身,”他如是說。盡管從進門那一刻起,他就已斷定手術台上的男人不是申明,準確的說,更像是一個大男孩,像拉著心愛女孩的手一起去死的癡情大男孩。
下士拉完皮尺,搖搖頭,“身高差了4厘米。”
“叫二小隊來兩人,”他把手從沒有脈搏的身體上移開。
下士扯下一旁的白布,見怪不怪地蓋上。早在戰爭爆發前,這樣的動作他就做過很多次,紅蜘蛛部隊從誕生那天起幾乎每個月都有戰鬥。
很快進來兩個人,找來足夠包裹兩條身體的被單。他們要把這對情侶抬到外麵,深挖三米再埋掉。戰爭中最可怕的不是槍炮,往往是屍體引發的瘟疫。
“裹在一起好不好?我們連他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下士突然問。
他輕輕一笑,小心抬起女人的大腳趾,又指指男人。
“咦!紋身?”下士湊近來仔細看,才發現這對男女的大腳趾上都有細小的紋身,“不愧是中隊長,沒怎麼看就發現了。”
圖案是同樣的半月,男的彎向左,女的彎向右。毫無疑問是情侶。
被單剛裹好上半身,外麵傳來槍聲。
他嘀咕道:“就知道沒這麼順利。”
四個人都衝了出去,遠遠看到上校蹲在街對麵的窗下打手勢,示意屋內有人質。
他低聲罵了一句娘,帶著下士趕去支援負責收繳武器的第二小隊。對講機裏傳來上校的情況通報,“對方至少兩人,一個八、九歲男孩在屋裏,一小隊阿勇是胸口一槍致命,大家不要輕敵,先穩定外圍。”
他趕到武器收繳現場時,第二小隊正把情緒激憤的居民趕進一個禮堂,然而那位自稱鎮長的老人死活不肯走,執意要拿回武器。
“中隊長,他說人質是他孫子。”
“老先生!你家裏到底是什麼人、有幾個、拿什麼武器!”
“少、少校!對不起少校,請你把槍還給我,我要殺了那兩個忘恩負義的鬼子!”
“鬼子?”
“鬼子,是鬼子軍醫。”
“別急,慢慢說。”
“一個尉官軍醫,一個醫護兵,我、我,唉!我沒想跟大軍對抗,可我們需要醫生.......就讓孫子帶他們去地窟.......”
“什麼武器?”
“手槍,不!我家裏還有一支M16,子彈五十多發。”
“他大爺的!不是你說你。聽好,老先生,你孫子的安全就交給我們,你負責.......聽我說!你必須安撫好群眾,不要添亂!”
“是、是,可是........”老人仍然不放心,“你們不是特警。”
他別過臉去,又轉回來,“老先生您放心,別看我們穿著軍裝,營救訓練強度並不亞於美國SWAT。聽我說,我們這裏每個人都是從二百萬解放軍和近百萬武警部隊層層選撥上來的,這麼說您放心了嗎?”
“謝謝,謝謝大軍。”
返回圍剿現場,一小隊的狙擊手和機槍手已控製好關鍵位置,上校正通過熱成像儀分析屋內的情況。一小隊最好的突擊手阿呆靠牆斜坐著,無力的腦袋垂在肩膀上。遠處傳來米-171直升機重新發動引擎的聲音,留守臨時起降場的三小隊從樹林鑽出來,正往這邊趕。
他摸摸阿勇的臉,“兄弟,昨天忘記告訴你出任務不要洗衣服,這事怨哥。”
阿勇沒有說話,似乎已經原諒了中隊長。
“自己照顧自己,哥一會帶你回家,好嗎?”
陽光像永不停息的河水傾泄而下,細細衝洗這張來不及痛苦就已睡去的臉蛋。他幫阿勇戴好鋼盔,理好衣領,最後摘下所有的子彈放到自己身上,向上校走去。
“回去再處分你,”上校沒說明原因,隻是遞給他一支手槍,“裏麵扔出來的。”
他拉出彈匣,是空的,“什麼意思?”
“槍管是燙的。”
“他想激怒我們,”他盯著紅外成像儀,突然想到什麼,“為什麼孩子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