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反攻-第十九節 我家大哥常常教育我
來自677高地的炮擊剛剛平息。
憲兵排長李憶鴻中尉踩過兩個單兵坑之間的淩亂雜草,撿起半截沒熄滅的“珍品雲煙”,抽了兩口。
A軍顧問加裏林中尉在88式通用機槍坑裏摸索了一陣子,翻出幾個特別的軟裝煙盒,遞給李憶鴻。塑料套裏麵,每一個煙盒都用油性筆寫著各式字樣,諸如“大理妹妹劉菲菲”、“迪慶姐姐珠瑪木錯”“昆明媽媽李小美”等等。
“特供煙。”李憶鴻嗆了一下,“名符其實。”
“是ID團。”加裏林操著古怪的口音,用漢語說道:“在我軍情報庫裏,這種特供煙封裝下線以前都有當值女工親筆簽名。這是CB師的特殊待遇。”
加裏林又名林家輝,英文名寫作“Garry Lin”,表麵上隸屬遊騎兵75團,實為CIA太平洋分部派遣。這位“外黃裏白”的A軍顧問是第四代華裔,自小就融入白人社會,連所謂母語都是加入CIA後,專門跑回唐人街找親戚惡補的,發音並不比白人流暢。
“大陸煙廠的廣告真是無處不在。”李憶鴻感慨萬千。
“CB師原本就打著‘雲南預備役步兵師’的旗號,同時也是目前唯一上陣的駐滇部隊。省裏為此還下過批示,煙草集團便將麾下幾座煙廠的一線員工全部換成女工,專為CB師量身定製。”
李憶鴻若有所思,“這會不會勾起思鄉之情,有動搖軍心之嫌?”
“PLA是政工治軍起家。”加裏林擺出對敵研究專家的派頭,“他們對付敵方心理戰的不二法門,就是直接照搬敵方的軟化宣傳手法,提前給上陣官兵打好疫苗。這招在對越衝突時就用過。勾起思鄉之情是必然的,非但不會動搖軍心,反而能激發殺敵報國的熱情。”
“話說我們,是幹什麼來的?”李憶鴻提醒道。
加裏林訕訕轉入正題,“如果是ID團接走逃兵,情況就複雜了。根據板田二佐補充的線索,該團政委常曙就是曾經潛伏京東市長達四年的少校特工頭目,南中車常。”
“奇怪的名字。”
“奇怪嗎?”加裏林不以為然,“貴國自《馬關條約》割讓台灣諸島後,殖民區不少人就紛紛改用J國姓氏,直到1945年J國戰敗,才恢複祖姓。”
李憶鴻毫不客氣哼一聲,“幹我屁事。”
“隻是就事論事,李中尉不要在意。”加裏林頗有涵養地笑了笑,卻一把抓住李憶鴻的話外之音,試探道:“298旅憲兵連不是以原住民為主嗎?李中尉祖籍哪裏?”
“湖南湘陰。”
“噢.......湖南人裏我記得有個叫廖耀湘,名字有意思。”
“難得你知道這名字。”李憶鴻餘憤而消,“不過,他是邵陽的。”
加裏林淡淡道:“了解貴國軍史是職業需要。”
“其實你早已把我的檔案,倒背如流了吧?”李憶鴻冷冷道。
“令狐上尉的也不例外,沒辦法。”加裏林坦然承認,“不過我對李中尉的背景,特別感興趣。個人興趣。”
“哦?”
“隻是個人興趣,因為你的名字很有記念曾祖父的味道。李老將軍出身黃埔五期工兵科,但效力的是新38師這支雜牌出身的王牌部隊,因此抗戰期間一直比同期生升得慢。28年連長,33年營長,1942年受孫立人極力保薦才升到團長。駐印軍反攻緬甸時戰功卓著,甚至得過喬治六世(注:二戰時英國國王)授勳和羅斯福總統祝詞,但直到1944年孫立人升任新1軍軍長,才因此晉升少將,接掌新38師。”
“記得倒比我還清楚。”
“1946年林彪圍困四平,國共雙方相持不下。新38師猛擊側翼,才迫使這位常勝將軍放棄四平,抱憾終生。”
“凡是涉及中國內戰的,西點軍校都喜歡給盟友麵上帖金。”李憶鴻似乎並不領情,“四平保衛戰是陳明仁將軍守得好,新38師順便沾了點光。至於林彪,西點軍校的研究也不盡全麵。世上本沒有常勝將軍,隻有越敗越強的悍將,或者能勝滿打、不勝必撤的智將。共軍當時不擅攻堅,以己之短擊敵之長,敢於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舉。俗話說勝仗易打,敗兵難帶,後來四野就勝在用人。林彪最出色的不是指揮才能,而是將將之才。四平之後,他不再直接指揮作戰,而是下定作戰決心,再全盤交由劉亞樓部署。如果你了解得再多一些還會發現,共軍名將中四野最多,一野最少。比如早年被彭德懷撤職查辦的‘孬種’李天佑,一轉到林彪手下就翻身成了老虎。歸根結底,蔣總統就敗在用人上。”
“嗯,47年撤換孫立人、起用鄭洞國就是最大敗筆。長春一役鄭洞國戰敗投降,連李將軍都受累被俘。”
“鄭長官怎麼就成了敗筆。”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李憶鴻對這位外軍顧問抵毀曾祖父的另一名老長官頗為不滿,“中國有句老話,勿以成敗論英雄。鄭長官不是不能打,是太聽他校長的話。”
“好像扯遠了。”加裏林終於繞到關鍵問題,“據說李將軍被俘後,PLA曾多次派人勸他出山領兵,連老軍長鄭洞國(注:新38師駐印期間擴編為新1軍,鄭洞國初任軍長,後孫立人接任)當說客都沒說動,執意要返回原籍。回鄉不久,老師長孫立人就來信勸他赴台......”
“不是來了嗎?”李憶鴻反問。
“是啊。可惜不久就受‘孫立人匪諜案’株連,全家入獄。”
“那起冤案已有定論。我不知道你突然提起好幾代以前的事情,有什麼意思。”
“別誤會,李中尉。我個人隻是好奇。”
“我祖父就是在監獄裏出生的,陪曾祖父坐了幾年牢,直到蔣總統病逝才看見陽光。那起冤案也連累不少人,出獄後大多晚年淒涼。我可不是靠祖上背景進憲兵隊的,反倒因為伯祖父在大陸,每次升遷都受審查。”
“李中尉的伯祖父在大陸?”加裏林故意驚訝。
“曾祖父前妻生的。迎骨灰回鄉時來過,後來沒怎麼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