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從沒見阿爾薇拉真正哭過。

神奇的女巫小姐好像一出現就自帶了全能buff,不管什麼問題,都隻是她一句咒語一揮魔杖的事。就算是他們兩個因為莫名其妙的問題突然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她也是神采飛揚、氣勢洶洶,絕沒有半點喪氣的可能。

可現在,黑發少女眼眶通紅,淚珠無聲地、安靜地、一顆一顆從眼角滾了下來。淚水劃過她的臉頰,砸到他的手背上,冰涼的水珠並不算重,卻燙到連心髒都在疼。

江戶川亂步鼻子一酸,喉嚨哽住,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說些什麼?

能做些什麼?

向來以自己的智慧而自豪自得的他竟然找不到哪怕一個合適的答案。

凝視著阿爾薇拉蜜糖金的雙眼,江戶川亂步咬著下唇,不知所措了起來。

一定要拿出些什麼來,不管是言語,還是行動。

她在期待他的回複,她正需要他的幫助。

既然曾放言道“有什麼問題都盡管問我”,那麼,至少在被問到的時候,他也必須給出一個足以說服對方的答案。

青年隨手抓了抓頭發,扽長袖口,胡亂地抹掉少女臉上的淚痕。

他雙唇緊閉,一向上揚的嘴角和慣常放鬆的眉眼都流露出不同於往常的緊張和嚴肅。

他還是沒有說話。

於是眼淚愈發洶湧。

阿爾薇拉瞪大了雙眼,試圖撥開迷茫的水霧,磕磕絆絆地質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江戶川——”

未說完的話語連同哽咽和淚水,全部被偵探先生一把扯著悶進了懷裏。

青年貓似的蹭著她的耳畔,環抱著她的雙手輕柔而規律地拍起了她的後背。

隔著一層單薄的睡衣,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振動。

震得人心口發麻的共振,比她略高一些的體溫,還有充滿活力卻完全不規律的心跳,讓她更加控製不住自己。

“……不要哭了。”

聽到清晰透亮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她心中平添了一股怨氣。

哭不哭的,壓根不可能她說停就立刻停下來。再者說了,怎麼連哭一哭都不可以呢?又沒有人說一定要聽他的話!

少女低下頭,一股腦地把鼻涕眼淚全糊上他的睡衣,放棄克製,徹底地嚎啕大哭起來。

“亂步大人說了別哭……算啦算啦,你先哭吧,哭完了再說別的。”

江戶川亂步無可奈何,但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仍是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拍著阿爾薇拉的後背。

好不容易哭夠、哭爽了,小女巫才拽著小偵探的睡衣,抹幹淨臉,踮起腳尖,把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

江戶川亂步登時僵成了雕塑。他的雙手停在了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阿爾薇拉拍拍他的後背,抱怨道:“你能不能彎點腰?我一直踮著腳會很累的。”

“哦。”小偵探依言照做。

等到自己腳後跟終於落到地上,小女巫吸了吸鼻子,把懷裏的人形大貓抱得更緊了些。

“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啊……”她帶著鼻音,聲音沙啞,喃喃自語道,“突然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什麼也不知道,結果還和黑手黨之類的扯上了關係。”

“要不是你們,我現在可能還沒有去處。”

“再到現在,我連自己的過去都想不起來……”

“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嗎?你能想起來的有多少?”江戶川亂步揉了一把她的後腦,問完問題後又補了一句,“你不會再哭了吧?”

聞言,阿爾薇拉鬆開手,退了一步,抬起腿,以青年一點也跟不上的速度,狠狠地踩在了他腳背上。

“我哭不哭的又怎麼了!?我就問問你,女孩子哭一哭怎麼了!”她超大聲地吼了回去。

得虧兩人都沒穿鞋,倒也不至於很疼。

小偵探收回腳,在小腿肚上蹭了蹭,委委屈屈地回答道:“沒怎麼……”

小女巫哼了一聲,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她退到床邊,順勢坐下,“我一點也不記得了,最早的記憶就是我在學校裏過我的十七歲生日。”

“但是。”她停頓了一下,同江戶川亂步對視道,“除了我之外的人,我也一點都記不清。”

與其說是親身經曆過的記憶,她倒感覺那更像是夢。

片段式、模糊不清的夢境,醒來之後就會在時間的作用下漸漸褪色,直到遺忘得一幹二淨。

即便是在沒有忘記的情況下,除了特別清晰的“在過生日”和“很開心”之類的背景板信息之外,她能記得的也沒有多少。

借由哭泣宣泄完恐慌與後怕,阿爾薇拉這才冷靜了下來,仔細挖掘起記憶中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