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木槿花開了,開得並不紮眼,也沒什麼太濃鬱的香氣,但更闌卻格外喜歡這品花。
更闌見到鳶珀的時候,臉色煞白,整個人沒有一點光彩,哆嗦得也十分厲害,像丟了半條命。
紀書說,她全身的血都被抽盡了,她現在僅存的就是一點點元靈。
縱然更闌想到過鳶珀會大受打擊,但終究沒想到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鳶珀還在很努力地對她笑,她的神經在一瞬間被刺激到了,不禁悲從中來,甚至有些哽咽,聲音鎖在喉嚨半天才抖出來:“你這個樣子,是因為成珞?”
她這個時候還搖頭,扯出笑說:“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
更闌微微側頭,看著鳶珀的臉,說道:“他要娶另一個女人,對吧?”
鳶珀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沒有。
可見,要一個人承認自己所愛之人的涼薄,是很困難的。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眼光很差,也沒有人願意承認曾經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就像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愚蠢一樣。
她躺在那間稍顯低矮的屋子裏,十分虛弱,更闌說要帶她走,她卻不肯。
月色入戶,微風穿透小巷,一切都顯得太過平靜。
關於成珞和另一個女人的故事,更闌知道得不多,還是無意間從遊奕靈官那裏聽來的,遠沒有他和鳶珀的事跡來得轟天烈地。
上次那封被更闌燒毀的信,其實是成珞捎給上來的。信裏致以了他最誠摯的歉意,極盡頓腹之言。大體就是說他以前荒唐,回首自愧兒戲,唯祝願鳶珀順利嫁得良夫美婿,將來有個大好的前程。又說良緣天定,他已守得雲開見月明,希望更闌將一切代為轉達。
你看,這世上就是有人害怕擔下罵名與責任,所以連分手都要另一個女人代為轉達。但我們不能太輕易地給他們作出道德評判,因為這本就無關道德,那是人的本性。
更闌也好奇,明明和他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是鳶珀,怎麼突然就換了一個人。
直到更闌見到那個女子,才對這其中的真相有所了悟。
成珞縱然身世單薄,但還算上進有為,整個院子他費了很大的心力,看著不大,布局卻十分考究。磚砌門樓,花草錯落有致,滿眼的鬱鬱蔥蔥,帶著詩意的腔調。更闌不由得將腳步都放得很輕,生怕驚落枝頭的露珠。
遠遠地,更闌瞧見成珞攙著女人從房間裏出來,又細心地替她披上披風。女人說了聲口渴了,他就顛顛地跑回去給她倒水,女人微微一低頭,他就緊張地問是不是白水喝不慣,女人再一微微施展笑容,他就已淪陷在她不輕易施舍的溫存裏。
成珞身邊的那個女子姿容尚可,堇色衣衫襯得她麵容嬌美,隻是氣色欠佳。
那確然是個妙人,眉目長相,竟與鳶珀有七分相似。不過相較神韻,倒比鳶珀差了許多。
更闌起初覺得,這件事情很好理解,大抵是成珞知道自己和鳶珀注定要天各一方,但又對鳶珀難以忘懷,便找了一個酷似鳶珀的替代品。可後來更闌慢慢發現,似乎她和成珞的歡好是一件很複雜的事。
“那個神女,她為了救我好像折損得厲害,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女子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她冰冷的語氣與她的氣質貼合得恰如其分。
成珞眼裏閃過一絲恍惚,但很快安撫她道:“我已經看過了,還好,沒什麼大礙。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保住了。”
更闌聽到孩子,心裏一緊。她這時候才注意到,那女子明明身量清瘦,肚子卻有些大。孩子?誰的孩子?她懷了成珞的孩子?
“你不用擔心,一切交給我。等你身子好些了,咱們就成親。”成珞信誓旦旦地說,一臉溫柔,那女子還是不說話,隻遙遙望了眼天上掛著的那一彎弦月。
不管他們倆是不是打算奉子成婚,當更闌見到成珞對待那個女子的態度時,她就知道,鳶珀不能再在這裏待了。
於是她默然轉身,打道回去,不顧鳶珀的反抗,將她硬生生從成珞的院子裏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