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2(2)

“搞工業化,嗯,很好,還有什麼想法?”

“有。”

德成深深地吸了口氣。

“整個抗日戰爭,伴隨著我從一個少年到青年的轉變,我的國家與民族觀念實際上是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形成的,我的這個心路曆程可能也是百萬個中國人共同的心路曆程。過去我總覺得咱就是小老百姓一個,什麼國家民族與我何幹?我隻要過好我的小日子就行了,可日本人的刺刀打破了這一幻想,想想鐵樁家那被蒸死的嬰兒、被殺死的老人,想想姚安集那些忍饑挨餓的人們,吃混合麵吃死的鄭大叔,這就是亡國奴的下場,這就是沒有國家與民族的下場。自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就進入了下降通道而且一直往下跌,卻似乎永遠跌不到底,這中間曾經有無數人想改變這一勢頭,如李鴻章、張之洞的洋務運動,康梁變法,以及辛亥革命,但都沒有挽狂瀾於即倒。遠的不說了,就說這個民國,與被它推翻的那個滿清政權相比,政治、經濟有任何的改善嗎?中國還是一路狂奔著向著最黑暗的深淵中跌下去,直到這次抗戰爆發,算是跌到了穀底,因為再也不能往下跌了,再跌就是亡國滅種了。一盤散沙的中國人實際上是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捏合到了一起,無論原來是幹什麼的,現在有了共同的目標,共同的追求。中國人再也不能一盤散沙了,必須勁往一處使。你看咱們區中隊,您原來是教書先生,我是學生,和尚是國軍,原來三個排長是紅軍,戰士中絕大多數是普通農民,而王培順家可是地主,還有小商販、小業主、礦工、流浪兒,連嚴先生這種人都參加了八路打鬼子,這麼多成份繁雜的人聚集在咱們的旗幟下,為的是什麼?國家與民族!她不是虛無飄渺的東西,她是我們的家,是驚濤駭浪中的船,是所有中國人的依靠,沒有這個依靠我們每個人都根本無立足之地。”

“我們生長在這片土地上,愛國應該是我們的本能。咱們經常批評本位主義,但我覺得愛國主義本身就是一種本位主義。一個人生下來,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你都生活在某個集體裏,從你一誕生就生活在一個家庭裏,上了學生活在班級體裏,工作了生活在某個公司買賣裏,咱軍隊就更不用說了,再往大了說就是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國家裏。設想一下,如果一個人不愛他的家庭、不愛他的班集體、不愛他所在的企業學校,以至於不愛他的國家,那他會是什麼樣的人?”

區隊長道:“那他一定是這些個集體最討厭的人,一個自私的人,一個被邊緣化的人。”

“沒錯。如果一個人不僅不愛這些個集體,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謀求自身的利益出賣這些集體的利益,那他是什麼人?”

區隊長道:“那他一定是家庭的逆子、團體的棄兒、國家的反叛。說到國家民族這個層麵上,那就是漢奸。”

“是。我一直在想邱殿魁,就是出賣我哥的那個人,其實那是個很有思想的人,但他覺得天下之大隻有自己最重要,隻有自己的追求與理想最重要,隻有自己的權利最重要,把自己的思想置於國家與民族之上,為了追求自己的目標不惜傷害他人、損害國家,不記後果以至於到了瘋狂的地步。說實話誰都追求自己的利益,為什麼咱們的敵後根據地能存在?就是因為咱們不僅用武裝保衛老百姓的生命,還用二五減租保護農民的經濟利益,農民是最實在的,誰能保護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支持誰,所以追求個人利益並沒有錯,但要有底線。如果你覺得這個國家不適合你生活,自己出國去奮鬥也無可厚非,但你要以出賣國家利益換得自己的利益就超過底線了。邱殿魁常說有自由的地方才是他的祖國,扯蛋!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是這個國家的一分子,就像你是你爹的兒子一樣無法更改。你能對你爹說你要給我自由你才是我爹,你不給我自由我就另認一個爹嗎?對個體來講有這種可能,可對於一個民族來講,有祖國的地方才有自由。世界曆史上那麼多的文明古國都不存在了,他們的人民到哪裏去了,無非就是這麼幾個下場,一是被殺光了連人種都不存在了,二是融入了其他民族。當然也有不能融入其他民族的,像歐洲的猶太人和吉普賽人,居無定所永遠被人驅趕、殺害,永遠讓人看不起。歐洲一直就有排猶曆史,希特勒好像也殺了幾百萬猶太人和吉普賽人,這就是沒有祖國的下場。沒有國家的保護,連生命財產都保證不了,談何自由,鬼子統治下的姚安集有自由?恐怕隻是邱殿魁一個人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