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述,左衛大將軍,封許國公,總領軍事,此人沒別的特長,唯善辦事,領導交付之事,能辦的則辦,不能辦的想辦法也能辦。

不過二日,宇文述叫來了李密。寒暄之後,宇文述也不說話,把眼睛盯著李密看,直看得對方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望著開始露出不安表情的李密,宇文述心知事情辦成了一半,但凡勞資談判,講究氣勢,隻需兩眼直視,就讓李密惶惶不知何事,雙手不知何處,足見此人是廟堂菜鳥,打發易爾。

視線交鋒之下,李密披靡不振,宇文述神定氣閑,一切盡在掌握,於是,宇文述歎了一口氣。

長長的一口氣。尾音升空之後,繞梁三圈,在梁上打了一個中國結**撲通落地。

李密頓是一驚,不知領導所歎何事,自忖上班走神之事屬思想範疇,宇文述就算再利害,也不會猜到自己思想溜號吧。正當惶恐不安之時,宇文述心生側隱之心,不忍再看人在自我琢磨的地獄裏掙紮,主動說出了底牌:

“看兄弟也是一個人才,智力超於常人,家世更是顯貴,應該走才學入仕的道路,何苦在近衛裏混跡!”

李密聽到這句,轉憂為喜,當場表示馬上辭掉親衛都督之職,回去苦讀經書,以學報效朝廷。

宇文述果然雄才,活生生把辭退辦成了自動離職,這種差異混跡職場的人都知道,省卻一大把遣散費不說,還能免去刻薄員工之名。

果然還是不經世事的黃口小兒啊,老夫三言兩語就打發了。想到這,宇文述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但馬上,他就有些笑不出來。

李密朝他深施一禮,鄭重說道:

“多謝許公指點!”

說罷,李密轉身離去,身材挺直,雙目堅定,一掃往前萎靡的樣子。

宇文述自以為戲弄了一個無知小兒,卻不知喚醒了一顆沉睡的心靈。

宇文述的話意在無補償炒人,卻起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這些話恰如一陣春風,掃開了這些天籠罩在李密心頭的烏雲。

李密終於找到了讓自己坐立不安,生活無味,工作無神的原因。

原因隻有一個:無誌。

男人無誌就不知道明天要向那個方向努力,對明天的自己一無所知,才會仿徨,才會不安,才會困惑。

宇文述的客套,正中李密之內心最深處。此刻的李密仿若被三萬伏高壓擊中,一種無比光明的感覺如電光般疾走全身,熱血在李密身內沸騰,或者說,李密的血管裏本就流淌著黑油,經宇文述一點燃,立刻火光衝天。

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祖李弼的格言:

“丈夫生世,會須履鋒刃,平寇難,安社稷以取功名;安能碌碌依階資以求榮位乎!”

曾祖的名言早已記於家傳,教諭後人,曾祖的名言亦丹青史冊,留芳千古。

替人清道,為人警戒的侍衛不是我的人生,我相信我的人生有更重要的內容等著我去完成。

李密打了報告,辭去了工作,理由是傷病,好在當年病退也不需要醫生證明,又有上司宇文述親自督辦,很快就辦好了手續。

脫下官服,李密離開了宮城,走之前,他回過頭來,眼前是富麗堂皇的隋朝大興宮。

我還會回來的!

等我回來之時,必為金吾上將!不,區區官職怎會是我的追求,我的生命裏將有更特別的意義,我的人生將有無上的光彩!

是的,當我回來之時,他人提起李密,不再說是蒲山公李寬之子,柱國李弼之曾孫。

我之所以成為李密,不是因為是李寬之子,李弼之曾孫。我李密之所以為李密,是他人無法代替我的光芒!

甩開長袍,邁開大步,李密將皇宮甩在了身後。

當找對方向,路會越走越寬。

轉眼數月過去了。

自從當天李密炒掉楊廣,瀟灑的從大興宮邁步而去後,長安城內就再難看到他的身影。許多跟李密來往的親朋好友紛紛報告,許久沒見著李密其人。本著負責任的態度,到派出所報失蹤以前,還是找一找看。

在李家大宅裏,我們終於找到這位失蹤人口,是時,李密雙眼發紅,頭發蓬鬆,身上還散發著一股三月不著清水的奇味。依然一宅男爾。

麵前書桌擺著散亂的書籍,乍眼一看,兵書有之,《史記》有之,《漢書》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