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菱,你現在真是膽子肥了,居然連我的路都敢攔了?”裴府西院的雕花門樓下,元祥板著臉,正“凶神惡煞”地看向擋在自己麵前的小丫鬟。
被叫做秋菱的小姑娘雖然個子不高,但麵對在京城百姓中風評極差的元小侯爺卻一點也不露怯。隻見她仰著一張頗為俏麗的臉龐,瞪著大眼睛,直梗梗地說道:“我家小姐從大理寺回來後覺得身子極為不適,眼前已經睡下了,你不可以打擾。”
“睡下了?”元祥翻了個白眼,伸手在秋菱的腦門上重重一敲,惡聲惡氣地道:“也就你這種豬腦子能信,還不快給本少爺讓開!”
秋菱吃痛,抬手摸著額頭,氣鼓鼓地看向元祥,卻仍是不肯挪開一步。
元祥看著小臉漲得通紅的秋菱,一時間竟沒了脾氣。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擠出一個頗為討好的笑容,與她商量道:“不如這樣,你去小秧門口傳個話,就說我元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便是特意前來助她一臂之力的。倘若她聽完後沒有應聲,我就即刻走人如何?”
“你真的即刻便走?”
“那當然,我元小侯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所以才能在京城百姓中獲得極高的聲望。”
聽了他的話,秋菱一臉厭惡地撇了撇嘴,轉身穿過白石板鋪成的拱橋,朝著裴南秧居住的西廂房快步走去。
元祥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頗為感慨地長歎一聲:“這世上若我般聰慧的人果真是少得可憐。”
說罷,他閑閑往門樓上一靠,目光無意間就落在了白石拱橋兩側的荷花池中。池內,大片大片的荷花開得正盛,一陣暖風拂過,瀲灩盈香的阡陌煙波毫無征兆地將他的思緒帶回了十幾年前的夏天。當時,他的年紀還很小,最愛的便是跟著薑昀、霍彥來到這片荷花池,比賽用輕功摘蓮蓬。而彼時年少無知的裴大都尉和裴南秧大小姐就在一旁靜靜地吃著蓮蓬,偶爾也會把因不幸落水而大哭不止的霍彥從荷花池裏撈出來。
那時候,霍彥還是一個動輒就抹眼淚的愛哭包;薑昀還是個不諳朝堂、四處玩樂的年輕皇子;裴若承也還沒變成如今這般少言寡語的冷臉都尉,而小秧,則是成日跟在大家身後,傻樂胡鬧的瘋丫頭。可如今,這些零零落落的往事似乎都變成了蓮葉浮萍間的脈脈水波,即使不經意間撩撥起記憶的糾葛,也會很快地消弭於無形。
“元祥!”
一聲熟悉的呼喊驟然間打斷了少年飄散的思緒,他回過頭去,就見裴南秧穿了一件藏青色的短褐,束著京中男子常梳的盤髻,正急急地穿過拱橋向著自己而來。她的眼睛略有些紅腫,顯是哭過不久留下的痕跡。
元祥的眸光裏頓時劃過一絲了然,他笑嘻嘻地迎上前,拱手說道:“喲,失敬失敬!裴大小姐現在可是連大理寺都進過的人,看來我這京城第一混世魔王的名頭要拱手相讓了!”
然而,裴南秧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她死死盯著元祥,聲音幹啞地說道:“你究竟要如何幫我?”
“我元小侯爺出馬你還擔心什麼?”元祥難掩滿臉的驕矜之色,從懷中掏出張薄紙,朝著裴南秧遞了過去,得意地笑道:“看看,這是什麼?”
裴南秧蹙著眉頭,有些疑惑地展開那張紙,就見上麵花草紋的邊框內從右至左密密麻麻刻著一段小篆:“互通有無,負騙陌命。坑滅生理,虎喙孤商。資本為利,拋家宿店,飡風披星,離鄉別井。地臨艱辛,異鄉栓客,舉目無親,任憑發賣。可憐生作他鄉客,死作異地遊魂。告眾提司:以押解長平蘇南帶土布、茶、絲綢貨。乞眾革恩加羈,依像放行。”末了,在她身著男裝的小像和一連串地名下麵赫然扣著戶部的“準”字朱批和關防之印。
“這是……?”
“從陳掖到長平所有關卡的通關文牒,”元祥立刻接過話頭,仰著腦袋,神采飛揚地說道:“我可是跟戶部那個老匹夫鬥智鬥勇了好幾個時辰,好不容易幫你弄來的。”
裴南秧微微一愣,紅著眼眶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去長平?”
“我還能不了解你?三年前,你不過是聽說西北戰事吃緊,就一溜煙跑到義陽去找你父兄。如今你大哥是真的凶多吉少,你還能老實地呆在這府裏?”元祥走到拱橋邊,一屁股坐在扶欄之上,撇撇嘴道:“與其等你混在出征的軍隊裏被灰溜溜地發現,還不如我事先助你一臂之力,省得你折損了我們混世魔王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