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承走後,大理寺的官兵們恭恭敬敬地將裴南秧請進了牢房,隨後拴上了牢門,轉身順著台階往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裴南秧微微苦笑,盤腿坐在了牢房中的木床之上。她閉上眼睛,今天發生的一幕幕飛快地在腦海中劃過,縱然聲名盡毀、縱然身陷囹圄、縱然生死未知,她終究還是得到了天成帝的金口玉言,保下了家人的性命,扭轉了前世的死局。隻是這一次,留給自己的汙名卻是再也洗不掉了。
她的心口不由湧上一陣茫然的疼痛,被秋菱欺騙的不忿、貿然領罪的不甘、擺脫宿命的無力感交錯纏繞,噬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直至她想起那塊北周暗衛的平安扣,想起秦子堯在長平時說的那句“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時,才微微黯了雙眸,長長歎息了一聲,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之上。
就在這時,裴南秧對麵的牢房裏突然傳出了一陣響動,她猛地睜開眼睛,直起身子,定睛看去。
隻見,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到了牢房的欄杆邊,借著地牢牆上微弱的光亮,裴南秧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不由倏地瞪大了眼睛。
看見裴南秧驚詫萬分的模樣,那人眼眉一彎,笑眯眯地說道:“裴小姐,好巧,我們又見麵了。”
“陶致,你怎麼在這裏?!”
“我自然是勾結二皇子和公良氏,販賣私鹽、罪大惡極,所以就被大理寺關進了這裏,”陶致不以為意地隨口說道:“不過能在此間見到熟人,倒也算意外之喜。”
裴南秧聞言眉梢一揚,細細打量起對麵的男人,見他精明的臉孔上沒有半分不甘與苦痛,不由疑惑陡生。
“陶公子,”裴南秧眼瞼微抬,緩緩問道:“你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卻因替睿王籌錢賣命,落得這般下場,就沒有半分怨恨之心?”
陶致嗬嗬一笑,盤腿坐下,將臉伸到兩根鐵欄杆之間,眨眨眼睛道:“富貴險中求,我與睿王相交之日,就想到可能會有今日的境況。眼下種種,不過是自己的選擇,又為何要怨恨呢?”
“是富貴險中求,還是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裴南秧輕哂一聲,冷笑道:“陶公子何等人物啊,衛侯領地的富商、睿王的座上賓、惠王門下紅人的至交,遊走於各方勢力之間,卻遊刃有餘,均不得罪。您這樣的人,若是一心為睿王做事,又怎麼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讓載滿私鹽的馬車經過人頭攢動的昌德大道?又為何讓自己的下人激怒那些上書陳情的學子?又為何好巧不巧讓私鹽之事在公良崢叛國的消息到達時東窗事發?”
陶致聽罷沒有立刻接話,他微眯雙眼,目光如電,看向對麵牢房中的女子。然而片刻之後,他釋然地一笑,靜靜說道:“裴小姐果然不是尋常的閨閣女子,你猜得沒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刻意為之。”
“是為了惠王?還是為了……宸王?”裴南秧眉心淡蹙,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些權謀鬥爭,竟值得你如此不惜性命?”
“是為了我自己,”陶致苦澀地一笑,低低地說道:“有些事恐怕說出來裴小姐也不會明白。我的本名姓許,多年前因家中變故,不得已去成漢做了點小生意,沒想到卻發了橫財。後來我回到大寧,便去裕州建了商號。如今日子久了,別人都以為我是裕州人士,其實我真正的家鄉乃是地處大寧西南的青州府。”
話及此處,裴南秧不可置信地圓睜雙眼,截口問道:“你可知道青州的鹽商許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