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相思成屙(1 / 2)

天光乍破,星子微熄。

距離陳掖幾十公裏開外的一片樹林中,薑昀穿著鐵甲銀鎧,抬頭仰望著西邊天空緩緩下落的半輪明月。

“殿下,您今日怎麼起得這般早?”伴隨著腳步聲,一個粗獷的聲音驟然從薑昀身後響起。

薑昀沒有回頭,他輕勾唇角,溫言說道:“王校尉,你看這月色如何?”

月色?王紹聞言一呆,看向那輪快沒入地平線的月亮,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自從長平之戰後,他被薑昀調入了麾下,這些天隨著他征戰南疆,見慣了他殺伐決斷的模樣,此時突然聊起了風花雪月,著實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於是,他哈哈幹笑了幾聲,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末將看這明月西沉,紅日將升,就想到了殿下為大寧掃蕩催清的豪情壯舉,內心久久難以平靜。”

“其實,我隻是想說,”薑昀好笑地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我離開陳掖的那個晚上,月亮也是這樣的形狀。”

“哦,”王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拍拍腦袋道:“原來殿下是想家了,這裏離京城也就兩日的路程,我一會讓弟兄們早點出發,這樣明日傍晚就能進京了。”

“想家?”薑昀一愣,隨後低下頭看了看握在掌心的一塊螭型玉帶鉤,那是兩年前他弱冠時裴南秧送他的禮物,當時他覺得寓意極好,便一直帶在身上,如今想來,或許從來都是自己不舍摘下,隻不過那時尚不自知罷了。

思及此處,薑昀的目光漸漸變得清亮柔和,他看向王紹,淡淡一笑道:“嗯,想家了。”

“那天一亮,我就讓弟兄們啟程?”王紹看了看薑昀的臉色,試探著問道。

薑昀點點頭,往營帳駐紮的地方瞟了一眼,狀似無意地問:“公良崢怎麼樣了?”

“好的很,”王紹看向營地中一處重兵把守的囚車,努努嘴道:“好吃好喝的供著,死不了。”

薑昀淡淡“嗯”了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得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人!”經過南疆無數次暗殺的洗禮,王紹本能地拔刀而出,躍到了薑昀的麵前。

“不必慌張,”薑昀輕輕拍了拍王紹的肩膀,目光中飛快地劃過一道期待之色:“隻有一匹馬的蹄聲,應該是京城那邊來消息了。”

王紹聞言往旁邊讓了讓,卻並沒有收劍,直至來人翻身下馬,跪倒在薑昀麵前,他才鬆了口氣,退到一旁。

隻見來人是個穿著黑衣勁裝的年輕男子,他朝著薑昀跪拜行禮後,站起身,附在薑昀耳邊低聲稟報著什麼。王紹見狀,很識趣地往後走了幾米,停在了靠近士兵們紮營的地方。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黑衣男子似是稟告完畢,拱手曲身,向後退了一步。

薑昀聽罷,唇邊浮上了一層極淡的淺笑,他看向黑衣男子,低聲問道:“我們的人沒有留下痕跡吧。”

“進大理寺牢房的人都是紀公子那邊安排的,我們的人隻負責外圍接應,殿下盡管放心。”

“文軒做事果然穩妥,這樣一來,公良氏便再無死灰複燃的可能,他們的命,已經由不得自己掌控了。”薑昀眼若幽潭,唇角輕勾,沉聲吩咐道:“你先回去讓大家原地待命,等我明日回京再作下一步打算。”

黑衣男子低頭應諾,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維持著抱拳拱手的動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薑昀見狀,眉梢一揚,眼神微冷:“你還有何事?”

黑衣男子猶豫了片刻,瞟了眼薑昀的麵色,遲疑地說道:“殿下……可聽說了裴家小姐的事?”

“小秧?”薑昀一愣,驀地想起了薑忱在祈元殿外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這世界上的事,從來都是有舍才有得的,今日六哥舍了裴家小姐,也不知道來日會不會後悔。”

想到這,一陣慌亂頓時湧上了薑昀的心頭,他強壓住了所有的惴惴,用最平靜無波的聲音說道:“你說與我聽聽。”

黑衣男子急忙稱“是”,將裴若承因平安扣被捕、裴南秧禦前認罪被關入大理寺的事情細細告訴了薑昀。

薑昀聽罷,眼前驟然劃過了秦子堯清俊淡漠的麵龐,他不由臉色陰寒,冷哼一聲道:“有的人真是死了也不消停。不過以洛衍平日的行事風格,在父皇未有明確的旨意前,他不會對小秧動刑。是以眼下看來,隻能先委屈小秧幾日,等我回京後,再想辦法將她弄出來。”

黑衣男子眉峰猛地一蹙,他默默歎了口氣,橫下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說道:“稟殿下,昨日……我們的人和惠王的人闖入大理寺後,裏麵頓時亂成一團,死傷者甚眾,而裴小姐和被捕的一名北周暗衛不知為何,雙雙死在了審訊室中,屍首……已經入殮,據說停靈一日,明早便會下葬。”

“什麼?!”薑昀如遭雷擊,他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衣襟,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狠狠攫著對方的雙眼,厲聲喝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他們沒有理由殺她!不會的,她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