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思君不見(1 / 2)

長街慢慢,風雪皚皚。

裴南秧和蘇翊並肩走在傘下,均是滿腹的話想問,卻偏不知從何問起。

過了好一會兒,裴南秧率先打破了沉默,輕笑著說道:“我原以為司空大人過來與我說話,是想來找我比武的。”

“我本是一介文官,武藝差得很,全然不是姑娘的對手,”蘇翊搖搖頭,狀似無意地問道:“不知道姑娘這一身功夫,是從何處習來的?”

裴南秧微一思忖,按照褚桓那日編的瞎話說道:“我幼時跟著家裏人學過一些拳腳,後來憑著這點功夫去街頭賣藝,沒想到竟偶遇高人指點,武藝自此便精進了不少。”

“你一個姑娘家,為何要去街頭賣藝?你的父母呢?難道他們不管你嗎?”蘇翊眉心一擰,有些急切地問道。

裴南秧目光一黯,擺出一副悲戚的神色:“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我的母親在七年前不幸落水而亡,如今……也已離開許久了。”

“什麼?!”蘇翊猛地停下腳步,黑瞳中滿是慌亂,氣息不穩地問道:“怎麼會這樣?!那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你頭上的那根發簪又是從何處得來?”

話及此處,裴南秧看著蘇翊失魂落魄的眉眼,心下頓時一片了然。她幾乎可以斷定,褚桓前日在掬月閣裏,之所以布局引舞陽郡主與她比武,就是為了讓蘇翊注意到她頭上的發簪,從而對她的身世產生懷疑。如此想來,這發簪定是她母親的遺物,隻不過為何會在褚桓手裏,就不得而知了。

看著蘇翊臉孔上顯而易見的恐懼與慌亂,裴南秧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緩緩說道:“我的母親名叫蘇念遠,至於這根發簪,是我從小就帶在身邊的。”

“蘇念遠……念遠……”蘇翊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被擊垮,眸光裏盡是寸草不生的悲涼。隔了很久,他猛然抬起頭,眉間染上了一層沉沉的厲色:“我聽如音姑娘說,你在寧國的時候因為救了褚桓的性命,才被他帶到了這裏。那在你們認識之後,他有提起過你母親的事嗎?”

“侯爺曾經問起過,我娘親的名字是不是叫做蘇婉。但是,在我告訴他娘親的真名後,他便再也沒提起過這件事了,”裴南秧緩緩蹙起眉頭,作出一臉不解的樣子,遲疑地問道:“司空大人,你……認識我娘?”

“嗯,認識,”蘇翊深深看了裴南秧一眼,目光中劃過一絲悲涼。但他卻完全沒有想要對裴南秧解釋的意思,隻淡淡道了句:“今日雪大,我先送你回去吧。”

裴南秧睫毛微微一眨,扮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順著街衢剛走出沒幾步,一聲吆喝伴隨著孩子們的吵鬧聲不期然傳入了耳中。裴南秧扭頭看去,就見身旁的街巷裏,一群孩子正圍在挑擔的小販麵前,揮舞著手中的銅板、銅罐、破布末、麻繩、鵝毛等物,爭先恐後地要換糖片吃。

蘇翊見裴南秧的視線一直停在人群聚集處,不禁眼底極淺的一波,徐徐說道:“蘇姑娘在寧國長大,應該沒見過這兌糖兒客。在我們北周這邊,隻要碰上下雪天,他們就會出來走街串巷,用糖片和孩子們換一些廢舊的雜物。所以,他們的攤邊無時無刻都是一副熱鬧的景象。”

“大寧的下雪天很少,小時候偶爾碰上幾回,娘親都會帶著我上街買糖。記得她總對我說,下雪的時候就是孩子們吃糖的時候,”裴南秧的眸光平和悠長,仿佛在倏忽間穿過了歲月的遠山近水:“以前不知道娘親從哪裏聽來的這般歪理,如今看到這兌糖兒客,才知道她所言非虛。”

聽到裴南秧的話,蘇翊平靜孤高的神情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他的眼眶驀地變得通紅,孤寂與悲傷在他的眼中蜿蜒而上,層層疊疊,仿佛下一秒,他便會丟盔棄甲,落下淚來。

“司空大人,你……”裴南秧覷著蘇翊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無妨,我不過是想起了小時候,阿姐和哥哥們帶著我上街去兌糖片的光景,”蘇翊打斷了裴南秧的話,聲音沉沉,宛若歎息:“隻是沒想到,一晃二十年過去,這茫茫天地之間,竟隻餘下了我一人。”

聞言,裴南秧的心口亦是如針刺一般,這種一無所有、近乎窒息的無力感,對於前世的自己來說,又何嚐不是幾近淩遲的切膚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