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行出沒多遠,就見不遠處,一隻浩浩蕩蕩的儀仗隊簇擁著一抬極為豪華的步輦,正朝著他們走來。隻見步輦的頂端是一個鎏金的楠木圓頭,四周垂著厚重的簾布,上麵用金線勾勒出了金龍和白虎的輪廓。步輦的周圍,分列著兩隊侍從和宮女,紛紛垂著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褚桓見狀,躬身退到路邊,曲身斂衽,謙恭萬分。領路的小太監則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額頭貼在雪地裏,行起了麵見天子的叩拜大禮。裴南秧看見他們的樣子,立刻猜到了前方來人的身份,於是往褚桓身後一避,兀自低頭行禮。
步輦越行越近,大概在離他們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堪堪停了下來。厚重的簾幕被侍從向兩邊拉開,一個穿著玄色龍袍,腰間係著翡翠玉扣、頭戴帝王冠冕的少年匆匆跳了下來,快步走到褚桓麵前,一把扶起他下拜的身子,滿是歡喜地說道:“戎陵侯不必多禮。”
“謝陛下,”褚桓直起身子,麵如止水,抬頭回道:“這個時辰,聖上不是應該在崇政殿學習課業嗎?為何會來這裏?”
“我聽說母後今日下午會招你入宮,便央著蘇大人早些結束了課業,趕了過來,”少年帝王眨著一雙大眼睛,伸著腦袋看向褚桓身後的裴南秧,饒有興味地問道:“你就是戎陵侯從寧國帶回來的護衛?把舞陽姐姐打敗的那個?”
裴南秧聞言,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低頭施禮道:“民女惶恐。”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北周的小皇帝急忙揮揮手,讓裴南秧和小太監起了身,隨後繞過褚桓,急急說道:“別總低著頭,快讓朕看看你長什麼模樣。”
裴南秧曲身應諾,隨後抬起了頭。隻見,她的麵前正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眉眼與周皇後有七分相似,算得上頗為標致。他的身形極為瘦削,個頭比裴南秧稍矮一些,麵色是一片病態的慘白,整張臉上唯有那雙活靈活現的大眼睛,洋溢著一星半點的生氣。
他此時抬著小臉,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南秧一番,隨後咧嘴一笑,對褚桓揚眉說道:“原來褚桓哥哥喜歡這樣的,難怪這麼多年舞陽姐姐都沒能得到你的……”
“陛下,”褚桓微抿唇角,截口說道:“您如今貴為天下之主,君臣之禮在前,舊時的稱呼便不要再提了。”
聽到褚桓的話,小皇帝的麵色頓時耷拉了下來,他看了看雍華宮的方向,有些遲疑地問道:“是不是……母後剛剛又對你說了什麼?”
褚桓搖搖頭剛要說話,就被小皇帝一把拉住了衣袖,無比認真地說道:“褚桓哥哥,這幾日朕的病又犯了,母後定是一時著急才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若她有什麼過分的地方,朕代她向你賠不是。”
“秦皓,”褚桓麵色一沉,將衣袖從小皇帝的手中拉出,低沉的聲音中隱隱有些薄怒:“我奉先皇之命輔政,就是為了讓你坐穩這君主之位,護我北周江山無虞。你是君,我是臣,你又如何能說出向我賠不是這樣的話來?還有你剛剛的樣子,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這番舉動落在別人的眼裏,你的帝王威儀何在?!”
“可朕隻想做個孩子!”秦皓的眼眶一紅,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朕隻想像以前那般,跟著褚桓哥哥在京都四處玩耍,而不是悶在這深宮之中,連個願意跟朕說笑的人都沒有……”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小臉漲得通紅,背脊微微一彎,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褚桓一驚,趕忙一把扶住秦皓。隨行的老太監見狀,立刻疾步上前,一邊給秦皓順氣,一邊遞上了塊素色錦帕。秦皓接過手帕,捂著嘴一陣嗆咳,甜腥的鮮血衝喉而出,落在帕子中央,凝成一處刺目的豔紅。
隔了片刻,秦皓終於止住了咳嗽,他習慣性地將手帕扔給了身側的宦官,冷著臉,沉聲吩咐道:“今日這裏發生的事,誰也不許告訴母後,否則定有重罰。朕現下有些話要與戎陵侯說,你們都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