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下,車廂內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裴南秧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抑製不住地全身發抖,死死盯著褚桓,嘴唇幾次開合,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的,你一定又在騙我對不對?”
褚桓看著裴南秧通紅的眼眶和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樣,眼底不禁閃過若有若無的憐惜,可他的麵色依舊沉靜如初,語意寒涼:“這個推論雖然難以置信,但卻解釋了當年全部的疑點。你娘親之所以會在大婚前突然離開欒郢,必是發現了自己已經懷有身孕,既無法麵對先皇,又怕給鎮國公府蒙羞,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至於斷崖邊的鞋履,究竟是你娘親故布迷陣還是跳崖自盡時為人所救便不得而知了。”
裴南秧聽罷全身冰冷,牙齒緊咬著下唇,隱隱滲出血珠點點。再世為人,她不惜名聲、不惜性命、不惜代價,幾乎用盡一切去守護父兄的性命,去挽回曾經失去的溫暖,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擁有的、珍視的不過是場春秋大夢,夢醒了,她仍舊是煢煢孑立、無所依憑。
浮生顛沛、塵緣散盡,生有何嚐生,死又何嚐死。
對上少女絕望潰亂的眸子,褚桓麵色微黯,沉默了須臾,仍是不悲不喜地說道:“你今日見到的那位宋抒懷大人,出身於宋氏的旁係,與太後算得上是表兄妹。他在十八歲的時候先後參加了當年的文武恩科,均取得了極佳的名次。世祖愛才,又念他出身名門,便讓他做了先帝的伴讀。而你娘親平日裏經常出入東宮,自是與他相識。按理來說,你母親之於他,不過是一位離世多年的故人,可三年前,我去東郊墓園拜祭父親時,竟然撞見他跪在你母親的衣冠塚前泣不成聲。當時我便覺得十分蹊蹺,後來我在查閱你母親卷宗時發現,她曾在出事的一個多月前去過郎中令宋捷的府上,為宋茗溪也就是如今的宋太後慶賀生日。這樣一來,幾件事情便串在了一起,雖然不可思議,卻是最為可能的真相。
“首先,蘇翊說事發兩個月前你娘還拉著他挑選婚禮用的首飾,而宋太後的生日恰巧在這之後;其次,從記載來看,你娘功夫高、性子烈,若是刻意加害,她絕不會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因此多半是熟人施以計策,讓她無法為自己辯解,隻能選擇緘口不言;而宋抒懷是宋太後的表哥,生日那天多半在場,再加上他今日和先前在陵園中的表現,幾乎可以讓我斷言,你……應是他的骨肉。”
一語定音,淚落成殤。
裴南秧的心口像是被匕首的利刃狠狠劃過一般,原來,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父親不是父親,哥哥不是哥哥,就連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竟也不是故國。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她呆呆看著前方車壁上的一點,通紅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眼淚無法抑製地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褚桓眉峰緊皺,右手微微抬起,似是想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卻終究縮回了手,握緊成拳,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身側。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下了行進的腳步。隔著厚厚的織錦車簾,郭然的聲音從外間隱隱傳來:“侯爺,蘇大人正在府門前等你。”
“知道了,”褚桓淡漠地應聲,回頭看向裴南秧死灰一般的麵色,低低說道:“我們下去吧。”
言罷,他掀開車簾,走出了車廂。然而,裴南秧卻沒有一絲動靜,兀自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褚桓蹙眉淡淡,回身拉住裴南秧的手臂,輕輕用力,將她帶出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