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承君一諾(1 / 2)

午後的陽光淡淡灑落,將刀光血影中的長平軍營鍍上了一層極淺的金色。

先鋒營帳外,秦子堯正蹙著眉,遙遙看向中軍大帳的方向。遠遠望去,隻見大帳附近人頭攢動,不時有士兵和隨軍的醫官匆忙進出。更為奇怪的是,順著風聲,似乎還斷斷續續傳來了女人淒厲地叫喊。

毫無疑問,中軍大營那邊一定出事了。那蘇南他會不會……

秦子堯念頭剛起,就見裴南秧拖著步子,從遠處緩緩走了過來。她的前襟和袖口此時染滿了鮮血,就連臉頰上也是通紅一片。

男人麵色微沉,上前幾步,低聲問道:“你怎麼受傷了?中軍大帳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裴南秧聞言一愣,抬頭對上了秦子堯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被日頭晃花了眼,她竟然從男人波瀾不驚的眸子中看到了一絲慌亂。

不過片刻之後,她便心下了然——營裏傷兵眾多,她雖然滿身是血,一路走來倒也無人覺得異樣。而秦子堯先前同她一起清理過傷口,自是知道她臉上盡是新添的血跡。

“沒事,”裴南秧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地說道:“剛剛有人想要行刺宸王殿下,現在已經被正法了,我身上沾染的全是刺客的血。”

說罷,裴南秧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朝秦子堯遞了過去,語氣有些僵硬地說道:“這是玉蓉膏,去腐生肌的,對你的傷口有好處。”

秦子堯眉梢輕挑,似是有些吃驚。但很快他便恢複了往日的漠然神色,接過藥膏,淡淡說道:“謝了。”

裴南秧沒有應聲。就在秦子堯以為她不會再搭理自己的時候,少女突然眉梢一掠,定定抬眸,壓低聲音問道:“秦子堯,你明明是個北周人,為什麼要來投軍?”

秦子堯長眉微揚,有些詫異地望進少女的眼眸深處。因為,這雖不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但卻是第一次這般認真地注視他,心平氣和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秦子堯靜靜注視著裴南秧清麗的麵容,片刻後,他仰頭看向遠方的天際,眸光變得遼遠悠長,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我生於北周的都城欒郢,在家中排行第二。我的父親和哥哥都在軍中任職,因此年幼時,父親總逼我習武、教我兵法,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個像他那樣保家衛國的武將。可是,我卻偏偏鍾愛商賈之道,總是忤逆父親的意願,久而久之,他實在拿我沒有辦法,也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話及此處,他涼薄的唇角微微上揚,似是想起了童年的趣事。不過很快,他的麵色便黯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冷冽陰鬱:“然而七年前,寧國趁著我們與伏羌對戰之際,撕毀盟約,攻我國都,屠我百姓。為保家國不亡,我的父兄雙雙戰死在了九涇原之役中,家中隻留下我和一個年幼的弟弟。那時候,北周遭遇劫難,國衰勢微,我便應了父親生前的願望,棄商從戎,去了軍中任職。”

“雖然九涇原之仇絕不敢忘,但寧國的兵法戰力之強確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幾年前我曾混入西府軍當過兵卒,想借機了解他們的治軍之道。這便是我知道你那套祈陽拳法的原因,也是我眼下投軍的緣由,不過都是為了研習你們大寧的軍法戰術罷了。”

聽完秦子堯的話,裴南秧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楊熙哥哥七年前寫於九涇原的那封家書——夔陵屠城、喋血九涇原,終究是大寧背信棄義、傷人在先。

她在心中輕歎一聲,想起自己先前對秦子堯的百般猜忌和對方的不計前嫌、舍身相救,一時間幾分愧疚不禁襲上心頭。她神情微動,遮過眼底翻起的波瀾道:“你這般坦然相告,就不怕我去告發你嗎?”

“蘇兄弟當真會這般做嗎?”秦子堯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眉目間依舊是溫文一片。

裴南秧眼波流轉,微微揚唇道:“你們北周蒲城產的桑落酒,在大寧這邊極為少見,平日裏更是千金難求。若是戰事結束後,你送我十壇蒲城產的桑落酒,我就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不去告發你了。”

“千金難求?”秦子堯搖頭失笑,有些無奈地說道:“其實這酒原本在北周極為常見,隻是因為我們那位戎陵侯偏愛桑落,蒲城的商人們才編了歌謠四處傳唱,引得各國百姓爭相購買,鬧的一時間蒲城酒貴。不過,你今日既然問我要了,戰事結束後,我定會送你十壇。”

裴南秧暗暗咋舌,對秦子堯的腰纏萬貫又有了更深的體會。她揚眉一笑,朝秦子堯伸出手道:“一言為定。”

秦子堯怔了片刻,與裴南秧手掌相擊,眉目靜遠、神色溫和地說道:“承君一諾,來日必踐。”

言罷,男人似是又想到了什麼,他沉吟須臾,揚眸問道:“蘇兄弟,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戰事結束後,你可願隨我去一趟北周?到時候,你想知道的那些前塵往事,都會得到相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