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懋一見,大喜過望,終於來了一個活人,他連忙說:“是啊,是啊,老人家,快快有請,到屋裏坐。”
“我就是這個房子的主人,怎麼回事?開會也不通知我一聲,我正等待開會呢。”
尹懋一聽,愣住了,他竟然是這樣的,對開會上癮!看來,他年輕時候沒有少開會,開會成了職業,形成了一種依賴,就是一件麻煩事。
聽到吵鬧聲,胡主任沒看電視,跑出來一看,說:“老舅,你別打岔了。這裏不是老幹部活動中心,這是你家沒錯,可你給了你兒子,就不屬於你的了。”
“不是中心,是我家,是我爸、我爺、我太爺留給我的家產,沒想到給了這一代敗家子,把好好的家弄得烏煙瘴氣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老人在發牢騷。
胡主任不再說啥,閉了口,的確如此,他的兒子不太爭氣,房子在深山,沒有多少價值,地是集體的,房子一拆,材料不值錢,打工的在外頭,也沒打算回來買房,有點本事的,就在城裏買房子,孩子在城裏上學。
沒本事的,才回到村裏,到村裏後,也看不中這樣的房子,看得中的是樓房,或者是牆磚裝飾的漂亮房子,這樣才表示自己混得人模狗樣的,像是個大人物,引得別人的尊重。但是,大多數都混得平庸,運氣差的,還沒有混到錢,隻混了個肚兒圓,算是活下來了。
這樣的木結構的房子,最擔心的是白蟻,這個家夥非常厲害,遇到了白蟻,房子沒過多久就會報廢。這不是危言聳聽。老輩子蓋了房子,留給後人用,後人不懂得管理,房子也就保不住。
胡主任之所以保護他的表哥,其實也在保護他自己。他在外混,的確也沒混個名堂,說起來好聽,在大機場當保安,見的人多,知道的事多,可惜,自己不是其中的當事人或者是主人公,他隻是一個旁觀者,這一生可能就這樣過去算了。他在裏麵生活,工資混著,戀愛談著,至於發現恐怖事件,那比找到恐龍還難。
國家太平,沒有遇到恐怖事件,後來,出了美國911事件,加強了安檢措施,弄得草木皆兵,讓更多人不敢選擇坐飛機出行,機場效益不好,他就到了別的地方當普工。
他在五金廠,看到很多人的指頭沒了,心裏很害怕,自己一表人才,還沒結婚,如果缺胳膊少腿,那怎麼說媳婦?
於是,他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五金廠,遠離了那些吃人手指頭的衝床和冷軋車床,長籲一口氣,算是跳出了狼窩,沒想到,口袋裏告罄,隻有張口找家裏要錢。家裏的父母含辛茹苦地拉扯他長大,讀書不成,打工不成,做啥事都艱難,惟獨要錢最積極,家人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本來指望他在機場大幹一場,那個環境真的好,讓家鄉的父母可以在其他人麵前耀武揚威一番,可惜,他的點子低,本拉登讓他的美夢破滅,隻要改行。
他保護了他表哥,實際上是保護自己,他表哥的經曆比他還慘,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不想勞動,想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就是不願出力氣。沒有技術,也沒有文憑,心裏想的盡是好事,想當白領、金領,就是不想當藍領。
但是,命途多舛,不得不當藍領,流汗拿錢,錢不經花,很快就讓錢包見底,隻好再工作,周而複始,令人苦不堪言。幹的活最差最髒最累,領取的薪水卻最少,待遇最差,福利等於沒有,再加上加班,延長了工作時間,令人十分難受,恨不得自己當老板,管理這家公司,然後可以休息,不用下力氣。
這位老人恨鐵不成鋼,總是數落他兒子,讓新村長胡某很不受用,以村長的名義,批評了老人,又以外甥的身份來維護他表哥的形象,當村主任是不容易的。
老人以前當過村幹部,可能是個小組長,村裏要開會,先要通知他,他再去通知組員。
他的一生,仿佛和開會有關,開了大大小小的無數次會議,說來說去,都是一個主題,就是聽話照做,錯了也要按照錯的來,不容置疑,如果質疑,就會被批評。誰讓有這麼一個原則呢,開展批評。
注意,根本沒有自我批評的說法,那是假的,在此不再贅述。
老人老矣,沒辦法挨家逐戶地通知村民開會,加上思想僵化,每逢開會,就高喊毛主席萬歲,讓群眾很不滿意,久而久之,就冷淡他,疏遠他,他自己也沒趣兒,沒過多久,就不再喊那口號了,可是私下裏,在心裏喊了若幹遍,並且每次喊這口號,他就充滿了鬥誌和熱情,仿佛喝了濃茶,特別提神,甚至有了想上廁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