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毒入骨髓(1)(1 / 3)

20.1.1

第五大道50號 日式舊宅

14:00

午後的太陽讓一切都變得亮閃閃的,如同給這世界鍍上了一層金似的,刺得人睜不開眼。暖暖的陽光照得萬物懶懶的,就像是撒了一地的瞌睡蟲一樣,所有的生命都被侵犯,止不住地困頓甚至打鼾。隻有為數不多的生命拒絕感染,他們倔強的睜大了眼瞼,仔細的體會著冷暖,敏銳的觀察著變遷。他們有的是因為被迫,有的則是出於自願,但是,不管他們的內在有多悲憐,或者外表有多強悍, 但顯現在表象上的特征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平淡。

這時候的第五大道靜得讓人心裏發慌,真的是,風止樹不搖,人困鳥不叫,街遠隔塵囂,巷深藏玄妙,竟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不到。但是有一條,再偏的碼頭也有船到,再靜的街道也有車跑,就在這個人困神倦的午後當口,一輛明黃色的福克斯小車輕輕地飄到了街角,它停的無聲無息,泊的靜靜悄悄。

車門開啟,一個颯利的身影鑽出車來,就見她發際低垂,遮住了半張秀臉,卻難掩她閃躲的視線。這個人下穿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腳蹬一雙白色的運動鞋,上罩一件黑紅撞色的棒球衫,渾身上下收拾得緊稱利落一副短小精幹的打扮。可這個人出了車門才走了幾步,就已經現出了短板,若有內行人一眼就能看穿,右腳的足踝是她的羈絆!

通常軟組織損傷之後,若想得到初步的恢複,至少也要等上一周左右。不管是外力所致,還是舊患重發,都是一樣的頗費功夫。因為受傷的肌腱必須依靠自身的功能,才能慢慢的修複,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的補充。有時候,你甚至可能忘記了傷的來由,但痛還依舊。荀循沒法讓自己等得那麼從容,有件事她必須親自疏通,因為關係到親生骨肉。為此,她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並且不計輸贏。

跟荊軒談過之後,她知道荊軒受到了要挾,這讓她異常的憤怒。如果說她起初執迷於中情局的承諾,那麼現在她惱於日本人的猥瑣。媽的!荀循在心裏罵道,說好了給我女兒一個美好的前程!受良好的教育,過平靜的生活。可現在呢?你們千裏迢迢的帶她來到中國,既不說明也不提醒,原來,為的是威脅她不明真相的父親,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母親的感受?你們貪得無厭的還想要得到什麼?難道,我給你們的還不夠多?

荀循的血在洶湧,暴戾源自她叛逆的血統;荀循的情在翻騰,敏感增添她護巢的心重。天地一杆秤,公平在心中。沒有人能夠施虐而不付出代價,也沒有人遭受屈辱卻不潛心報複。荀循知道自己做下的孽,她寧可舍棄天堂孤身下地獄,荀循也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她甘願領受懲罰拚盡最後一滴血。荀循極度自私的瘋狂,全為了一個誓言不能放。取我的性命可以,但要碰我女兒和愛人,不可以!

荀循真的很可憎,背叛祖國罪孽深重;荀循的確很可惡,出賣戰友漠視屠戮。可是,荀循很可憐,愛人受累女兒遭牽連;荀循很簡單,舍棄自己為家平安;荀循很有情,夫妻一場終生跟定。荀循很仗義,生而不離死而不棄。但是,荀循必須死!因為,國法無情,道義無私。

深入幽靜的巷口,往前沒走多遠,第五大道50號就在眼前了,荀循上下打量著兩扇破敗的院門,心中暗自思忖著,哦,這座與總參六處咫尺之遙的小院,竟然是“無間第五諜”的老巢,原來,那個狡詐、圓滑的“老爹”就是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發號施令的,這可真的是難以置信啊!

當荀循從電話裏聽到這個會麵的地點時,她驚得手都哆嗦了一下,但還是禁不住的讚了聲,好膽大的“老爹”啊!他竟敢在虎口邊上安榻?難怪他對六處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呢!

是的,一直以來給“老爹”木偶般牽在手上玩耍,讓荀循早已對這個未曾謀麵的“老爹”心存敬畏。此番會麵出於她的堅持,“老爹”並不情願。這讓荀循就更是多添了一份小心,誰知道這詭異的小院當中會藏著什麼樣的凶險呢?

本來,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從正門走進這所宅院,從而為她省去一些體力,但此刻她放棄了這一想法,仍舊打算越牆而入。因為,她不確定,這座荒頹的老宅是否也如它的主人一樣的神秘莫測呢?

為了盡量減輕傷腳的壓力,荀循咬緊牙關依靠單腳跳起,好在牆不算高,她的彈跳力尚好,借著躍起的一刹那,雙手輕鬆的搭在了牆沿,接著腹下一提氣,跟著身體順勢一縱,人便上了牆頭。雖說腳上有傷,但是這招“壁虎漫步”仍然做得有模有樣,幹淨漂亮。

荀循倔強但不魯莽,看她在六處使過的技巧便知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跟“老爹”打了這麼久的交道,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早就服服帖帖誠心降服了,但荀循不會,她的心智與能為其實和“老爹”很匹配,這也難怪,“老爹”破例答應與她會麵,其中不乏惺惺相惜的意思,但此刻荀循體會不到,她想的隻是如何能在與“老爹”的討價還價當中不落下風。

已然伏在牆頭的荀循並不急於進去,她要仔細的觀察一下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院落。說到熟悉是因為它距離第五大道20號實在太近,青磚漫地原色牆壁甚至連門牌上的字體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讓荀循覺得恍惚自己來過這裏。說它陌生是源於這院內的氣氛有一種說不清的神秘,是響動?是氣息?是魅影?是痕跡?荀循的視線將這不大的院落細細的蓖了一遍,她的疑心在加劇。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風起,吹動了庭院當中的那棵香樟樹,但見樹搖枝顫,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就好像天自示警一樣,一潭死水的小院當中不由得泛起了微瀾。荀循暗自提醒自己,這個將要碰麵的“老爹”,無疑是個行走無間的高手,必須瞧準了機會,搶先給他個下馬威,權且當做見麵禮,絕不能先折了自己的銳氣。心裏想著,借著院中的風生水起,她小心翼翼的翻過了爬滿綠藤的牆頭,跟著稍稍一縱,依舊是靠著單腳輕輕著地。

盡管細雨浸濕過的地麵極度鬆軟,可脆弱的腳踝照例經不起稍重的衝擊,傷腳在落地時還是感到了一陣刺痛,不過好在地麵鬆軟並無大礙,她才能借著慣性順勢屈膝蹲下身體,格洛克沉重的槍身拍打著後腰,提醒著她危險隨機隱患遍地。

仿佛天有靈犀,風聲隻是乍起了那麼一陣,像是有意助荀循翻牆而入一樣,隨後的小院即刻又恢複了平靜。荀循小心的蹲在牆角下,仔細的環顧院落的四周,卻聽不到有一絲的響動,整座宅院好像是被遺棄了很久的樣子,似乎早已沒有人住了。

荀循注意到,疏於整理的庭院一幅淒涼破敗的景象。褐色磚牆、灰色屋瓦以及青磚地麵,小院中的一切都在午後時分裏揮發著雨水浸淫後的潮氣。

牆角旮旯裏,隨處散落著碎磚破瓦,日久積下的垃圾都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稍一喘息便能嗅到從那裏散發出的腐朽氣息。庭院當中,陽光曬得到的地方,偶有新生的雜草從磚縫裏鑽出來,它們在春雨的滋潤下,反倒生長得綠意盎然,給小院平添了一絲勃勃生機。

一根桌子腿粗細的門閂從裏麵將黑色的院門緊鎖了起來,如同城門一般將院子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一輛外表已經接近報廢程度的捷達車停靠在牆邊,車頂沾粘著被雨水打落下來的樹葉,已經風幹成了一塊塊的印記。車身上下髒兮兮的,窗子上的汙垢遮住了廂體,看不清車中的一切。

院牆的對麵是一排三間貫通的平房,正中堂屋兩胯廂房,一長溜前出的屋簷下是三扇低矮的移窗,窗扇緊閉著,壓得屋內黑洞洞的,從外麵看去,三間房中見不到有丁點的亮光和半點的人影。

不知這所宅院的主人遭遇了什麼不幸,竟使得這樣一座頗有靈氣的庭院落魄成這步田地。荀循揣測著,是不是他就躲在了哪個房間的角落裏,正偷偷窺視著外麵的自己?荀循不由得暗想,或許此刻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在“老爹”的嚴密監視之下吧。

說好了在這兒碰頭,卻又躲著不見,這家夥不是理虧就是心虛!枉得自己為他斷送了秦雅的性命。荀循想得惱火,不由得長身站了起來,她一步一步的朝著屋門走去。現在,她開始後悔當初不該信了這個家夥,讓自己在泥潭裏越陷越深,竟至無法自拔。而今,答應他的事情全都照辦了,可他卻讓日本人扣著莫妮卡不肯還給自己,甚至還以此為由要挾荊軒,這令荀循實在是無法容忍。

以破壞秦雅設計的航母獵情行動作為交換條件,“老爹”答應讓荀循看到莫尼卡過上富足的生活,並且接受良好的教育。這讓已經無望實現三口之家團聚的荀循重又燃起了熱望,她想,如果荊軒能夠過得好,就算他不回自己身邊也無妨,既然愛他就情願給他自由,隻是可憐的莫妮卡呢?還是讓她放心不下。不料“老爹”的這個條件剛好正中下懷,而除掉秦雅也剛好為她掃清了荊軒日後回歸的最大障礙。

世界雖大,荀循的心中卻隻得裝下兩個人,一個是女兒莫妮卡另一個是愛人荊軒。從小孤單一身桀驁的荀循從不缺少見識,漂泊和坎坷更磨練了她的膽識,唯獨缺少的是家庭的溫暖和親人的相伴。所以,她願得看見荊軒幸福,莫尼卡健康成長。為此,她願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良知和道義。在這一點上,“老爹”既是她實現目標的雲梯,同時也是束縛她的鎖鏈。

現在,荀循在本性的驅使下,她要自己掙脫這條鎖鏈了。

其實,最先產生邪念的是無孔不入的中情局“職員”,他通過日本內閣情報室的柳川義輝獲知了這條重要信息,得知荀循和荊軒有個女兒留在美國,便立即打起了莫妮卡的壞主意,但礙於與柳川的初次合作心裏暫時沒底,以穩健著稱的“職員”因對情報的準確度也拿捏不準,因此一時不願擅自行動。於是,機靈的“職員”賣了個好處給佩奇.波特蘭,將這一情報“轉贈”給了“牛仔”。他打算先讓“牛仔”趟一趟渾水,而後自己再趁機坐收漁翁之利。

不想佩奇.波特蘭心實,他從未考慮過“職員”的好心裏究竟含有多大的誠意,立時便指使宋江找到並劫持了莫妮卡。隨後,他又通過“老爹”之手,控製掌握住了荀循。接下來,“牛仔”又聯手遠東特課采取了獵殺行動,竟然成功的取得了初步的成果。這一舉動著實震動了“職員”因為在此期間,他的行動卻頗不順利。

同樣是從柳川那裏獲得的情報,“職員”開始盯上了美國本土上的一名中國間諜,她的代號叫作“唐笛”,此人隱藏之深潛伏之久出乎想象。但不幸的是,一個小小的失誤,不僅令行動險象環生,並且還導致了線索的中斷。“唐笛”沒有按照預期的那樣出現在“職員”的視野裏,相反,卻險一險得罪了特裏參議員。“職員”對此一直是耿耿於懷,不想“牛仔”此番卻極其露臉,當然,真正助他演出成功的,實際是潛伏已久的“無間第五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