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忠魂千古(3)(1 / 3)

20.3.3

紐約 曼哈頓

03:20(15:20)

從驚悸中醒來,腦海中還帶著陡然失足時的懼閃,急速墜落時的暈眩,求生掙紮時的慌亂,絕望無助時的呼喊。“唐笛”用力的眨了眨眼,極力想把恐怖的夢寐驅散。稍稍的清醒了幾分鍾之後,她這才發現,自己已是周身濕透,遍體冷汗。

照理說年近七十的人了,早已過了做夢的年紀,但是古韻不同,她的情況有些特殊。白天的時候她假戲真演,全憑著本能應變,唯有到了夜晚,她才能梳理推斷,分析研判,定奪周全。而隻有當她進入了睡眠,才是刻意找回自己的保留時段。

這種生活逆向延展,漸成習慣。三十年過去了,白天是古韻,“唐笛”卻隻屬於夜晚。日夜顛倒滲透了她的每一天,性情翻轉貫穿了人的正反麵。然而,即使日日瀕危夜夜涉險,卻總是抹不掉她對親人的思念和對祖國的眷戀。

舊時的激昂已經淡忘,記憶裏留存的是他的恬靜和安詳;曾經的倔強不再回放,夢境裏出現的仍然是他的隨性與坦蕩。哦,文靜的臉龐,俊雅的身量,灑脫的舉止,謙和的模樣。一幀幀一行行,一段段一章章,遍遍回憶次次還想,全隻在不露聲色不事聲張。

古韻慢慢的從床上坐起身來,微微的喘了喘氣,惶惶然心跳得依舊加劇。她感到有一點口渴,想要飲一杯涼茶來清醒自己的頭緒,卻又不想就此打斷殘存的追憶,更不願放棄厘清困擾的努力。恍惚間,她的眼前又現出了那可怕的一瞬間:斷裂的鎖鏈,墜落的深淵,拚接不出完整的畫麵;模糊的眼瞼,破碎的容顏,還原不成尹博的臉。啊!終於還是躲不過這一天。昔日發纏辮,昨夜一夢終扯斷;往昔頭枕肩,今朝一覺生死遠。相逢難如願,從此一去不複返!

哦,古韻長舒了一口氣,強製自己擺脫了沉迷。她想,不管是出於心思沉迥,還是預兆吉凶,這都不過是一場惡夢而已,它證明了自己正在日漸萎靡,或者已是難遏衰重,近乎辨不清真假雌雄,看不透煙瘴霧濃。如不盡快丟掉矛盾的困擾,擺脫謎團的纏繞,那可真的就是生死難卜勝負難料啦!

古韻下了床,披了件稍厚一點的睡衣朝客廳走去,一個毛線團樣的小東西跟隨在她的腳邊,像個巡更的小精靈,忽前忽後不離左右。古韻邊走邊隨手打開客廳裏的燈,像搖動著長焦的鏡頭一樣圈住了一道遠景,霎時,田野般地色彩呈現在眼前。淡綠色的基調,明黃色的勾描,大紅色的點著,天藍色的鋪罩,偌大的一間客廳像是被濃濃的春韻所浸泡。吸一吸氣就能嗅到大顆的果粒,抖一抖衣就能掀起陣陣的花雨,招一招手就能喚來成群的翠鳥,彎一彎腰就能摸到成片的麥苗。古韻的世界好似時空懸停,雖然有物又有景,隻是缺人也少情,惟有落得一身平和與滿心淡定。

嵌入式的冰箱暗藏在壁櫥內,打開它好似在牆上開了扇窗,月光從裏麵透出來,映照著古韻端莊的臉龐。歲月流逝洗盡鉛華,為她留下了滿頭的白發;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卻不曾改變她的容顏。她的行動還是那麼的從容,她的舉止還是那麼的有韻,她的神態還是那麼的典雅,她的眼神還是那麼的智慧。一隻“唐笛”磨礪得久了,縱使表層變得十分圓潤光滑,但也無法改變它內剛外柔的品性,相反,隻會使它的聲音變得更加渾厚悠揚。

她按住心底的激蕩,盡量放慢自己的舉動,借此緩釋心緒的起伏。照慣例,她從一整列聽裝涼茶中取出一隻來,隨手又從櫥櫃裏挑選了一隻方形直杯拿在手上,稍稍轉過身時,忽然發現一對溫柔的眼神正渴望的盯著自己,原來,是那毛線團一樣的小東西。哦,這小家夥!你也口渴?嗯,那好吧!古韻自語著,再次打開冰箱從裏取出一盒牛奶來,朝著”毛線球”晃了晃,然後朝著客廳走去,”毛線球”顛兒顛兒的尾隨在身後,一副跟屁蟲兒的樣子。

涼茶斟進直方杯,牛奶倒進白奶盅,客廳裏響起”毛線球”吧嘰吧嘰的喝奶聲,古韻憐愛的摸了摸”毛線球”柔軟卷曲的絨毛,心裏想起這狗的主人來,不由得暗自思忖道,照理說,他也該帶回消息來了,可是昨天…並沒有見他在約定的時間裏出現呐!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

古韻接手這隻”毛線球”已經有段時日了,名義上是代它的舊主人托管幾日,可實際上她已經是”毛線球”的真正主人了。因為,她“托管”的時間已經將近六個月了。

“毛線球”的舊主人不經常回來,但隻要有他有空,肯定就會到曼哈頓的唐人街上來,他是來看”毛線球”的,但他卻不認識古韻,這事聽起來有些繞,但說起來卻很有趣,這些表麵上看起來很蹩腳的事情,其實,背後都有著刻意的安排,隻是,暫時秘而不宣而已。

“毛線球”的舊主人名叫科林.維尼,對,他就是《密約九連環》中位列第九環的“壞小子”。科林有很多漂亮的女友,當然都是臨時的,唐人街上“好時光酒吧”的女招待安琪就是其中之一,二人同居過一段很短的日子,並且結束至今也有段時間了,但科林卻還總是隔三差五的來“好時光酒吧”裏坐坐,他不是來看安琪的,他知道安琪早已有了新歡,他是來看“毛線球”的。“毛線球”是他們同居時的共同財產,分手後科林舍不得這隻狗,可他走南闖北的又無暇照看它,於是,隻好把“毛線球”交給安琪照看。安琪並不喜歡養寵物,更不喜歡當著新男友的麵替前男友照看他們過去的“財產”,於是,同樣常常光顧“好時光”酒吧的古韻便替安琪照看起“毛線球”來了,並以此作為她與下屬交換情報和下達命令的一個渠道。

“壞小子”科林.維尼雖是古韻的下屬,但他並不認識古韻,隻知道自己的上級是一位代號“唐笛”的人。他被轉成“唐笛”下線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唐笛”很快便發現了他的這一習慣,於是,借“毛線球”脖子上的狗圈作為他們特定交換情報的工具,而平時的聯絡依舊是在互聯網上通過暗語進行的。

科林.維尼的父親是一名參加過越戰的老兵,他不僅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並且也親身經曆了終生的痛苦,他在越戰當中失去了雙腿,餘生是靠著政府的救濟金度過的,這給年幼的科林很大的刺激,也讓他恨透了當局發動的每一場無謂的戰爭。

學生時期的科林很有野心,他希望自己能夠走一條從政的道路,他夢想著從眾議員到參議員,最終能夠成為最具有號召力的公眾人物,未來的美國總統。這樣,他便可以透過權力去實施自己的政治主張了,他希望世界上不再有硝煙戰火,也不再有刀兵屠戮,更不再有傷殘的父親和傷心的孩童。於是,他的身影便經常的出現在各種各樣的政治活動中,他天生具有的狡猾很好的掩飾了他的真實想法,反而使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愛國青年”,一時間成為了學校裏炙手可熱的人物。於是,在他被中情局發現、看中和招募之前,科林便提前走進了一個人的視線。

特情界裏有一類特殊的人,他們身份簡單,職業體麵,表象上與政治無緣,實則是無間天眼。他們既是資源的勘探者,他們也渠道的開拓人,他們又是理想的訓導師,他們還是出海的引水員。科林驚動的這個人以及她的丈夫,屬於眾多“平凡”伉儷中的典範,他們一個是“買手”,一個是“中間人”。

“買手”是名淳樸的女性,她所在的民間團體非常著名,已經組織了無數次的慈善救援行動,他們的善行惠及傷殘病患鰥寡群眾,他們的善舉遍及亞非拉美偏遠部落。在樂善好施的同時,他們還組織起了廣泛的反戰同盟,科林參加的幾次集會都是由這個聯盟組織的,通過這些活動,他“碰巧”結識了“買手”並與她成為了好朋友。

道理,是為師者傳道的講壇,是手工匠製作的內涵,是生意人撥拉的算盤,是特情員駕馭的無間。“買手”是管中窺豹的高手,是守株待兔能手,是欲擒故縱的超手,是攻心為上的妙手。所以,她很快便將科林.維尼這顆鑽石納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