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排後路(3)(1 / 3)

20.4.3

第五大道20號

15:50

當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在小樓門外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卻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當空走動一樣,呂律調下意識地朝著樓梯口望去,卻不見有任何人影出現,她這才意識到,哦!原來,那隻是自己的心跳聲而已。

有一段時間了,這小樓裏空寂的就隻剩下了心跳,呂律調端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聽憑那聲音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胸膛。恍惚間,她的眼前現出了兩行延伸著的鋼軌,它們交錯、並攏、重疊、分開,感覺心就像根枕木躺在這鋼軌的下麵,正被呼嘯而過的車輪碾過。一時間,心跳如錘,不停的鍛打著記憶的構件,像是要在上麵鉚下這煎熬的一刻,好讓追憶的軌道連接起往昔的橋架。不由得,思緒如潮,心境難平,已經發生的、曾經推測的、一直擔心的、始終期待的…千種心情萬般心境都在那一瞬間裏湧了上來。她隻有靜靜的坐著,才能壓得住起伏的情緒,也隻有穩穩的坐著,才能關住洶湧的心潮。

直到現在,她的眼前還停留著樊瞳出門前的那張白臉,她從中破天荒的看到了一絲驚慌,那是因一通電話而起的,接電話的是舒展,而打來電話的呢?是陳墨。呂律調忍不住想,陳墨在電話裏說了什麼?以致於舒展隻在樊瞳的耳邊低語了幾聲,然後意味深長的朝著這邊看了一眼,跟著便急匆匆的出了門,而樊瞳也隻是略微遲疑了一下,接著便腳步慌亂的跟了出去。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陳墨他…怎麼不直接打給自己呢?

呂律調了解,舒樊二人的表現,證明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了,它無疑關乎到六處、關乎到自己,關乎到…她不願意多想,甚至不言自明的知道了結果,博士出事了!對此她早有預料,隻是早晚而已。

尹博的結局注定是一場悲劇,這在呂律調的眼中早已成為定局,但她知道那是博士自己的選擇,任何人都無權指摘幹預。博士從這小樓裏消失的時間有點久了,沒有說明去向,也沒有說明原委,有點像不辭而別。但呂律調沒有向任何人追問,因為她懂得,博士最後的這幾步路走得的確艱難,這是他一生重負的積攢,怎麼能指望一朝就全部卸下呢?所以,給博士空間等同於還他尊嚴,讓他獨自行動視同提供幫助,呂律調因此才能坦然接受這一結果。

不錯,命運的抉擇,絕非簡單的對錯,不是尋常眼光能夠判斷的。其實,誰又不是如此呢?對自己的命運,誰又能把握幾分?每個人的一生都有不同的軌跡,很難說得清哪一種更好哪一種稍遜。這有一點像夜空裏的星星,耀眼璀璨的那一顆一定好過模糊黯淡的一片星雲嗎?未必!殊不知,夜晚的每一分燦爛都來自太陽的烘烤,越是光豔就越是難耐,它代表距離太陽更近一點。所以,退讓能使壓力減輕,但同樣也將失去光亮。尹博是艘探索的飛船,他一路奔向了太陽,無阻無擋。

看著舒展樊瞳離去,呂律調沒有尾隨而去,她鐵定了心要留在這裏,不管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她都要留在六處的這幢小樓裏。這是她發出召喚的地方,像一隻發出了求救信號的小海豚,堅守在失散的這片海域,不等到回訊她絕不放棄。

呂律調的執著有她特定的理由,雖然沒得到明確的承諾,但對於特殊身份的人來說,一個暗示就已經足夠了。此間她得到過的暗示有很多,卻都不如最初的那一個,而給她最深觸動的這個人正是最先隕落的“琴星”秦雅。

不管是出於心情迫切,還是出自寧信其真的意願,總之,呂律調相信秦雅生前對她說過的那句話:“我確定,他們會來找你的!”說這話的時候,秦雅的表情極其莊重。所以,呂律調要在這裏等,等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或者是親生父親派人來聯絡自己。為了這句話,她曾經有過愚蠢的舉動,也曾為此而身臨險境,但她絲毫也不後悔,她要尋到自己的根,查清自己的身世出處,無論任何代價她都願意付出。

當呂律調深陷東湖度假村的圈套裏時,她的第一反應是秦雅欺騙了自己,接下來的感覺是秦雅在利用尋母心理加害自己。不錯,這的確是呂律調的致命弱點,並且無藥可醫,除非了卻了她的這樁心事,否則,這個心結將糾結一生。秦雅!你是天使還是魔鬼?呂律調很想再有機會當麵質問她,隻可惜,秦雅已經不在了,不管她是不是張開了翅膀升入了天堂,總之,她已在前一天的午夜時分隕落了。

呂律調清楚地記得與秦雅最後一次交談時的情景,那也是她們之間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這在特情人員中間是很少見的,這不僅不合規矩,而且也很危險。至今呂律調也不明白,為何秦雅會突然放下身段,主動與自己傾心交流起有關父母以及自己身世的事情來,那是她從來也不曾想像過的。正是因為這樣的談話內容才消除了這兩位優秀女性之間的抵觸,也讓呂律調眼中一直都是孤傲冷豔的秦雅,突然之間親切起來,變得與任何一位普通的母親一般無二了。

“很想念他們,對嗎?”

秦雅的臉上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關切,語氣中流露著感同身受般的體貼,同樣心高氣傲的兩個女人在最初階段的交流中,終於找到了共同感興趣的契合點,這讓她們的談話開始變得容易自然。雖然這看似簡單,其實並不一般。因為在普通的人們中司空見慣的閑談,但在轉換了角色之後,就變得非常的複雜,因為敞開心扉的交談,無疑會暴露彼此的弱點,而這正是對特情人員的基本要求,若非真的信任,通常是不會涉獵到如此敏感的話題的,這也難怪呂律調會感覺驚詫。

秦雅的話讓呂律調無言的低下了頭,從她緊緊抿著的嘴唇當中就能看出來,這個話題有多沉重。雖然她從秦雅的眼神當中感受到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可她還是拿不準,到底該不該就這個話題繼續延展下去。但此刻的秦雅卻好像很不設防,執意的要在原地上踏步,像是要從她這裏證明些什麼。

“他們一定也很想念你,相信我,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

說這話的時候,秦雅的眼中有一道淚光閃過,好像觸動的是女人共同的心境。受到感染的呂律調頗為激動的點了點頭,她忍住了感情的波動,卻按不住情緒的表露,就聽她輕聲說道:

“真想的話,他們就該來找我,哪怕,哪怕是一個口信兒也好。”

聽呂律調這麼一說,秦雅的眼中露出詫異的神情來,像是無意之中觸動了她內心裏某一塊敏感的地帶一樣,她頗為不解的問道:

“怎麼?你懷疑他們…”

呂律調下意識的產生了一種反感情緒,有一點像“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思,於是,經秦雅這麼一問,她不假思索的回應道:

“是的,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他們的一點點消息,哪怕是一聲問候也好!既然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單單他們與眾不同?”

從女兒的角度上看,呂律調的抱怨不無道理,但出乎呂律調意料的是,她的話似乎讓秦雅很氣憤,感覺像是她本人被人誤解了一樣。就見她的臉色一沉,當即語氣嚴厲的回應道:

“你說對了,他們的確與眾不同,他們是人中翹楚世間才俊,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他們的故事,你會為他們立下的赫赫功勳而驕傲,更為你是他們的女兒而自豪。”

呂律調並不示弱,她也開始為秦雅的態度而惱火,她不明白秦雅為何會如此在意自己的抱怨,暗想,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指指點點,你又沒被父母拋棄過,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於是,當即反唇相譏的爭辯道:

“我相信你說的這一點,作為戰友我會崇拜他們,但是作為女兒…”

突然,呂律調說不下去了,她到嘴邊的話被秦雅的一聲歎息打斷了。就見秦雅極度失落的閉了口,悵然若失的扭項朝著窗外望去,似乎是想起了身在遠方的什麼人。那神情淒婉哀怨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獨斷和霸氣,虛弱的如同一個走失了兒子的平庸婦人一樣。

被孤獨包圍著的呂律調心緒纏繞著的是滿腹牢騷,而她無意中冷卻掉的卻是秦雅的一腔熱潮。殊不知,人同此心情同此理,秦雅自己就是一個母親,而她的親生兒子,此刻就孤身戰鬥在特情第一線上。作為母親,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的安危,而最在意的就是兒子對母親的看法。呂律調的話觸動了秦雅的心事,無疑也加重了她對兒子的擔心。但最令她糾結的還是兒子對母親的看法,她禁不住聯想到了瑞,是啊!瑞會怎樣看待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