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1
金河大橋
18:00
夕陽西下,彎月形弓背狀的大橋吊梁高高矗立在蒼穹之下,它的一邊被落日的餘輝映照著,如同朱丹潑染的一樣,突顯出一片鮮紅。另一邊則讓幽深的河水映襯著,沉湎於濃重的灰暗之中,已經很難分辨清楚它的細致輪廓了。這座橫跨南北的大橋,仿佛變成了光明與黑暗的交彙點,此刻走在這座大橋上,就會有種一腳剛剛踏出黎明,另一腳就會隨即踏進黑夜的感覺。人情物景盡在明暗對抗與陰陽衝撞之中,一切都顯得反差強烈難以調和,視同生死形同水火。
穿梭般往來於高層橋麵上的車輛把流動的車影投射到了河麵上,從車輛間透過的陽光閃閃爍爍的帶活了水麵上的影像,就像有一條大魚在水中遊動一樣,若隱若現含蓄的透露出些許的神秘與一絲的不安來。詭異的氣氛由此蔓延開來,一點點的侵蝕了整個橋麵。慢慢的,大橋上的行人都因此而變得稀稀落落;漸漸地,竟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整座大橋好像是給憑空搬遷到了另外的一個時空當中去了。
事實上,當然不是這樣,大橋高層橋麵的兩側是專門用於觀光的輔道,由於懶得爬上三十幾級的台階,所以過往的行人大都選擇從低層的橋麵上通過。相比之下,除了少數的計程車外,低層橋麵上多數都是騎著自行車或者步行著的人們,而過往的車輛則大多從高層橋麵上快速駛過,所以,原本可以一覽沿河景色的觀光輔道上反而變得空無一人了。
然而,有兩個人卻是例外。此刻,他們正分別從河的南北兩岸同時登上大橋西側的高層觀光輔道,一齊朝著大橋的中央走去,他們雖然是相向而行,卻好像是奔著同一個去向,死亡無疑是所有人的最後歸宿,然而卻不是人們中途約會的地方,但是,這二個人卻完全不同,至少,其中的一個人已經把今天選作了他人生當中的最後一天。
常年伏案工作使得荊軒的眼睛過早的昏花了,這給他在懸空的橋欄扶梯上行走增添了不小的麻煩,他邁出的每一步幾乎都是在摸索中前行的,這讓他的行進速度變得很遲緩。連續遭遇的劫難極度的削弱了他的心智,也幾乎接近了他的體能極限,在經過了一番的努力攀登之後,終於踏上高層橋麵的荊軒不由得眼前一陣發黑,跟著腳下一軟,身體禁不住倚靠在了大橋的圍欄上。他連忙伸手死死的抓住了大橋的欄杆,竭力穩住了身形,以防自己失足墜入滔滔的河水之中。
他閉上眼睛大口的喘息著,靜聽著車輛從自己身後急馳而過的呼嘯聲,慢慢的安撫著自己焦慮的心情。稍候,待視力漸漸恢複了,這才微微睜開眼睛,努力的把目光投向了大橋的另一端,他希望能夠看到那個他要約見的人。無奈目力不濟,重疊的影像交織在了一起,好似印象派風格的景物畫一樣,粗看之下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之低垂的夕陽正把一天的餘光平射過來,模模糊糊的輪廓上麵淨是些成塊的色彩和大團的斑斕,於是,他就愈發看不清大橋遠端的景象了。
即使因為工作的繁重再加上生活的顛沛,荊軒已經過度的揮霍了他壯年期的生命,讓他過早的現出了衰老的跡象來。然而荊軒依舊帥氣,他的風度如同他的才華一樣,彌補了他健康上的短板以及性格上的缺憾。他拒絕就此架上一副老花眼鏡,更不願自己像個老學究那樣。於是,在他的手頭旁、桌案邊,常常會看到一支特號的放大鏡,無論是圖紙方案,還是文檔彙編,拿拿放放、舉舉看看,不僅揚巧藏拙,而且別具風格。由此,讓欣賞他的人更喜歡,偏愛他的人更青睞。
荊軒就是這樣的一個渾身充滿了魅力的男人,他的片語隻言就是殺心手鐧,他的舉手投足就是情場屠戮;他的回眸一瞥就是迷戀死結,他的一顰一笑就是溫柔毒藥。但是他知道,自己將要上的是冷酷戰場,而要告別的則是溫柔之鄉。不由得,他的氣衝膽壯,血熱誌剛;於是乎,他的心也明眼也亮,慷慨激昂意氣飛揚。此刻的荊軒儼然是一個視父愛為神聖、置生死於度外的決死悍將。
其實,縱使眼神不濟,但荊軒的心裏卻似明鏡一般,還是在剛剛踏上輔道之時,他便用心洞悉了對麵橋頭上站立著的身影,於是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前衣兜內的那隻微型碟片,心裏說道:好吧!來吧!既然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那就讓好戲趕緊開場吧!
於此同時,等在大橋北端上的那個人也發現了荊軒,隻見他高高的揚起了手,像是在故意的炫耀著什麼,然後,便開始邁步朝著荊軒走來。荊軒突然看清了對方的意圖,知道他揚起的手上握著的正是決定著莫尼卡生死的消敏血清。一時間,不由得他心潮澎湃豪氣雲天。隨即,他也探手入懷取出了那枚微型碟片,高高舉起,跟著,便毫不遲疑的迎著那人向前走去。
荊軒走的略顯匆匆,但腳步卻異常從容。在他的眼中,取代了一切美顔的是莫妮卡的麵容,在他的心中,承載著女兒生命的是他全部的負重。他在朝著女兒的生命之光走去,他在向著自我救贖的祭壇攀登。這短短的五百米距離,是他們父女倆生死的約定,這短短的二三分鍾,是他火鳳涅槃的絕世重生。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各自的精彩,隻是表現的方式各有不同,在這一點上老天的公允被表象遮掩了。人們習慣於關注那些散發出璀璨光芒的亮麗景象,卻往往忽視了耀眼光環背後的黑暗與艱難。其實每個人的付出和享用都是對等的,這樣生命的天平才會恒定。苦難加一點幸福才會添一分,平衡這兩者的是他們中間的支點,苦難重則曆時短,幸福薄則生命延。就好像帶滿一囊水的旅者,在穿越幹涸沙漠的過程中,是想一路節儉,還是享一番暢飲,這個看似簡單的選擇,卻決定著他最終能走多遠。
荊軒在他的前半生裏揮霍了太多的情感,這無疑要耗用他的後半生才能償還,這是天經地義的法則,是命運天平的歸整。那麼,該用哪一種方法來換取新的平衡呢?是減少道義和責任的擔承?還是添加忤逆與悖德的負重?荊軒用行動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他難能可貴的調整了命運的支點,親手將自己的人生之路縮短。
荊軒是個凡人,卻有著聖人般的擁躉,他知道輕視她們是對熱情的冷淡,他懂得拒絕她們是對人性的摧殘,我們能要求他怎麼做呢?成為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嗎?還是做一個銀樣鑞槍頭的陳列品呢?荊軒活得真實,錯得坦然。的確,當麵對著潮水一樣湧來的情感,有誰敢說:嗯!我可以坐懷不亂!說這話的人不是癡心妄想就是一個變態狂人。常聽見有人高唱純潔與忠貞,其實那不過是吃不到葡萄的在喊酸,真正能夠成為萬人迷的,絕對是個極品真男!荊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絕演把父愛贈與了這一天,他的決斷把莊嚴賦予了這個黃昏。的確,
今天的黃昏很平常,落日的光芒絢爛如常,照例傾情揮灑競綻放;
今天的黃昏很別樣,灑脫的目光縱情放浪,還是難舍美顔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