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忍自立(3)(1 / 3)

22.3.3

T市CBD.環球大廈

19:20

車在CBD的摩天高樓與璀璨燈火中靠邊停了下來,廣瀨提起公文包下了車,車廂裏一片死寂,既沒有告別也沒有囑托,陰冷得像一口棺材一樣。廣瀨背對著車門沒有回轉身來,直到那車駛出去很遠,他才側過頭朝著車影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看著豐田CRV霸道的擠進滾滾的下班車潮中,廣瀨隱隱的感覺到一絲心痛,對於藤田的死他當然不是無動於衷,但是當著兩個晚輩下屬的麵他又能怎樣呢?情緒激昂的聲稱要替藤田複仇嗎?還是滿臉悲切聲情並茂的表現自己的沉痛呢?廣瀨是遠東特課的創始人,是特情界裏首屈一指的前輩,他隻有顯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才能與《匿蹤五窺首》的身份相稱。其實,他越是平靜,就越是表明了他的巨大悲忿。

廣瀨下了車,獨自沿著花磚漫道的街景花園慢慢踱著步子,眼睛和耳朵都在仔仔細細的觀察著身前身後和街道兩旁的行人以及車輛,雖然剛剛落地,但他敏感的神經早已繃得很緊了。但他擔心的並不是自己,他的身份早已漂得比身上那件皮卡的襯衣還要白,其實,他擔心的是栗原。原因很簡單,藤田死了,而栗原卻暴露了,所以,他才安排“甲賀上忍”駕車護送栗原,讓他們先找個藏身之所暫避一時。

漫步在華燈初上的街頭,廣瀨的腳步慢的幾乎可以和他的心跳搭上同一個節拍了。人老了,心髒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的健壯有力,但他跳動的節奏卻依然平穩,絕無房顫和早搏一類的症狀,這表明廣瀨的肌體仍很健壯。這讓他深感慶幸,在一生都擺脫不開的陰謀當中,他看到過無數個象藤田那樣的年輕人死於非命,而他卻還能苟活到老邁之年,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廣瀨不想把自己為數不多日子浸淫在血腥裏,而他卻又不甘心讓自己的名字這麼快就蒙上灰塵,像一把用笨了的舊鋤頭或是一隻用漏了的破木桶那樣被丟棄在角落裏。於是,他的毒傷未愈便匆匆的趕來了,踏著藤田沾血的足跡來了。這的確很矛盾,一件幹了一輩子的營生,已經從心裏感到厭倦了,可他卻丟不開,又放不下。

廣瀨走著走著突然一個急停,跟著猛的回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在他的左手邊上,大街的對麵矗立著一座高大的樓宇,方柱狀的外形深灰色的牆體,在環繞的泛光照明之下,像一根擎天的玉柱直插夜空,那裏才是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環球商務大廈。

廣瀨在確認了自己沒有被跟蹤之後,這才調轉頭朝著早已約好的地點走去。老實說,他此行的目的有些冒險,因為他要去會麵的是個已經罷手多年的老魔頭。此人在諜海之中的惡名不亞於桀紂,廣瀨不是到了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去冒這樣的風險的。兩天來,栗原藤田鏖戰在前線,廣瀨則運籌在失樂園,經過幾多揣摩幾多籌措,在縱觀大局把脈運勢之後,他這才拿定了主意,要來會一會這個多年以前的老“對手”。

原來,自從日本戰敗之後,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就在美國的一手操控之下,就像是一個寄養在遠房親戚家中的孤兒一樣,即遭白眼又遭管束,活得沒有尊嚴更沒有自由。到了六十年代初期的時候,情況才稍稍好轉,自由度略微的寬鬆下來,日本的“有心人士”立即就開始了積極的活動,他們忙不迭地的建立起了歸屬於自衛隊的特情組織,同時,廣為招募年輕學生、網羅社會青年加入,以期盡早的恢複昔日帝國原有的強盛。但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美國人的嚴密監視之下,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那時,剛剛加入到日本特情組織中的廣瀨,也同樣不得不在美國人的眼皮底下混飯吃。他所在的部門裏凡主管以上的職位都是由美國人擔任的,好在當時他們的主要工作全部都是圍繞著意識形態領域展開的,凡持有不同政見者,同情東方陣營的人都在他們的監視和打擊範圍內,所謂的特戰相對於現在來說那要簡單和明了得多。

偶有一日,部門裏來了一位新的主管,廣瀨和他的一班同仁們都列隊歡迎,可待到新上司出現時,廣瀨等人才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原來,他們的新上司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她長著一張稚嫩的東方麵孔,乍一看還以為是剛剛才從學校裏畢業的大學生。

年輕氣盛的廣瀨頗為不服,從新主管到任的第一天起,他就憋著勁的與她作對,不是在開會時搗蛋,就是在遞交報告時拖延,直到有一天的傍晚,他被單獨叫到了辦公樓後的小操場上,麵對麵的相對而視時,他才忽然覺得自己怦然心動了。他發現,原來那年輕的女上司長得頗為古典,極具舞台效果的五官和頗為戲劇性的嗓音,讓他想起了日本能劇當中的人物。女上司仿佛化身成了茶道大師千利休的女兒“吟”公主。於是,他的手腳立時變得酥軟了。

在接下來的單獨切磋中,那個來自中國台灣的中情局女特工對他上演了一係列堪稱標準的近身格鬥示範,廣瀨自然是服服帖帖的做了陪練,他留給那姑娘的印象是,一個被製服了的調皮下屬,而實際上,廣瀨非常享受這樣一次單獨的懲戒訓練。但是,他的“犧牲”非但沒能在那姑娘心裏贏得好感,反而,卻被對方蔑視了。

“難怪你們被打敗!蠢貨!快滾回你的狗窩去吧!下次再見到你跟我搗蛋,一定讓你比今天更難看。”

那女上司頗為高傲的話語激怒了廣瀨,立時,他衝動的就像一隻被惹毛了的公雞一樣,隻見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二話不說,揮拳踢腿攻殺起來。空手道、合氣道連環使出,招招都奔著女上司的致命之處施狠;那中情局的女特工也毫不客氣,什麼粘連綿軟巧的能耐全都使了出來,式式都不離廣瀨的命根子下手。一時之間,花容失色、少年變顔。陣陣氣噓,聲聲氣喘,拳腳相加最終變成了貼身糾纏,攻防較量結果演變成了雲雨空間。

其實,連他們二人也沒想到,賭氣竟然演變成了一場交歡,那場麵,真的頗為難堪,但畢竟都是年輕人,事已至此,彼此都心照不宣,日後也不再提起。好在當時這小操場上再無第二個人,否則,當時的情景若被傳出去的話,而今這兩位早已成了名的人物怕是很難再在諜海之中立足了。

廣瀨絲毫也沒猶豫的邁步上了環球大廈門前的大理石台階,侍立門前的保安禮貌的向這位滿頭銀發的老人點頭致意,熱情的問道:

“老先生,請問您要到哪一層?”

廣瀨老到的擺了下手,拒絕了保安的好意,徑自跨進了自動旋轉門裏,可在心裏卻還忍不住的嘲笑自己,荒唐之極!

的確,誰沒在年輕的時候荒唐過?特別是像廣瀨這樣的極端青年,他從一生下來就期待著冒險,好像天再高也高不過他的心驕氣傲,地再大也大不過他的誌向遠達。廣瀨的不羈與他的豪放給他帶來了運氣,他在入門之後不久便獲準可以單獨發展成員入夥了,這使他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得以網羅了一批誌同道合的亡命之徒,契此機會他創立了遠東特課。近半個世紀之後,這個組織已經成了聞名全球的特情組織。而廣瀨本人也成了諜海之中為數不多的顯赫人物。《匿蹤五窺首》的頭銜可以讓他名標史冊了。

但也有不走運者,那個來自台灣的中情局女上司便是首屈一指的冤大頭。起初,他在日本的業績還是很出色的,連廣瀨這一號的調皮家夥都被她掌控在手,由此可見她的能為之強,手段之高了。可是不久之後,她便被征召返回了中情局在蘭利的總部,或許是她的表現太過優秀,或許是她的東方麵孔太過雋秀,在中情局總部她接受了一項對他一生都影響至深的任務。中情局的權威人物密令她潛入中國大陸,蟄伏起來,直到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在隨後的二十年間,借機翻盤的機會沒有等來,但這個女人手段的狠辣卻聞名遐邇。

她先是在山西的一家煤礦中製造了一起井下的冒頂事件,致使正在礦井中勞作的七十餘名礦工遇難。接著,她又在贛南的一次賑災救援活動中投毒,導致百餘人傷殘。而後,她又在一艘剛剛建成下水的萬噸巨輪上麵製造了一起事故,竟讓三十餘個家庭因此而變得殘缺不全。她的功績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前博得了中情局、五角大樓,甚至是白宮的高度讚賞,她也因而獲得了一次去夏威夷度假的機會,在那裏中情局的高層人物秘密為她的卓越貢獻授了勳。然而,噩運便也由此產生了。